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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李纨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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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被贾母叫到房中,贾母让丫头们退下,只留鸳鸯一人伺候,贾母是从来不避讳鸳鸯的。贾政掀起衣襟跪在贾母面前说:“母亲身子可大安?”贾母让贾政起身,让他坐到她身边,命鸳鸯倒了杯枫露茶给贾政。贾母抓住贾政的手很忧伤地说:“儿,我贾家一直都是依靠太老爷的功劳过着富贵日子,如今你大哥贾赦虽然袭了你父亲的官职,可他终究没有你父亲权倾朝野的能力,殿堂之上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这不是长久之计啊!将来的贾家不能再依靠祖宗的功劳混日子,必须在科考上出个文官,方可延续这份富贵尊荣。”

红楼李纨散文

贾政当即明白了母亲的心意,在偌大的贾府,母亲最有远见,不愧是侯府千金、御赐诰命。贾政低声说:“儿子看过珠儿的八股文和试帖诗,都大有长进。珠儿顺利通过了乡试,这次会试也会十拿九稳的,殿试达官显贵的子孙颇多,珠儿虽说进不了三鼎甲,可金殿传胪是没问题的。”

贾母沉沉地长叹着说:“听你媳妇说珠儿媳妇虽然端庄沉静,但也呆板木讷,我真没想到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家的千金会是这种窝囊相。兰小子有奶娘带着,她应该多尽妇道。珠儿夜夜苦读,她应该多多陪伴才是。她不要以为为贾家延续了香火,生下了兰小子就真成正经主子了。男人的成败,关键在于内人的倾力相助。”贾政说:“家里大小事务都由贱荆打理,儿子这就和贱荆说说。珠儿若是会试不成,定会影响大局。”贾母对贾政说:“你也去罢,一会儿东府的要过来回事。”贾政起身告退,鸳鸯打起帘子,贾政一直退到门外才转过身走了。

贾政让小子们将贾珠唤来,贾珠连夜读书,越发清瘦。贾政看着儿子,想到他刚刚十八岁就要用孱弱的身子为贾家承担起这样沉重的担子,不免心疼起来。贾珠从小身子就弱,春秋两季药不离口。三年前乡试时,他才十五岁就中了秀才,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便上门提亲,愿意将爱女李纨嫁于贾珠。李纨过门后,夫妻二人琴瑟相和,床上夫妻,床下君子,两年后产下兰儿。荣国府的大少爷,本该生活在富贵享乐之中,贾珠却书不离手,夜夜攻读到天明,几乎没有清闲过一日。

贾政指着“荣禧堂”三个字对贾珠说:“这是你太祖爷爷得来的荣耀,我们在这荣耀的笼罩之下生活着。老太太一直盼望贾家的后人再也不要靠着祖辈们的功德坐享福禄。你若是个孝顺的人,就该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贾珠躬身说:“父亲大人的教诲,孩儿切记心中,孩儿绝不辜负祖母的期望,一定通过这次会试。”贾政让小子们搬来椅子,命贾珠坐下,贾珠说:“谢父亲大人爱惜赐座,孩儿整天都坐着读书,现在站着回话也好。”贾政说:“现在,咱贾家的后辈真让人担忧,你珍大哥哥整日寻花问柳、肆意浮华,连蓉小子也学着他老子不务正业。再看看我们西府,你大爷家的琏儿更是不学无术,我也不好管教。贾府日后的前景,只有你来掌握。看着你的身子,我也不忍让你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可我们又无他法。等你殿试后中了状元,我们贾家方可延续今日的富贵。”贾珠说:“孩儿会尽力的,但愿不让父亲大人失望。”

却说鸳鸯听得贾母如此贬斥李纨,便知道王夫人是不喜欢这个儿媳妇的。李纨虽然出身于官宦人家,可李守中继承了“女子无才便有德”的典训,便不让李纨读太多的书,只让她读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李纨在闺阁中的大多时间都花在了针线女红之上。嫁到荣国府后,王夫人主内,贾政主外,李纨本应该以荣国府大少奶奶的身份,参与家里大小事务,可婆婆总是让她服侍在男人身边。李纨和丈夫虽然互敬,可生活却是单调的。

鸳鸯来后,和李纨的陪嫁丫头素云、碧月在廊子里说了那些话,便离开了。李纨本不想理会这些事,素云小声对李纨说:“奶奶,刚才鸳鸯过来,说太太对奶奶有些不满,嫌奶奶不夜夜伺候在大爷书房中,并告知了老太太。”李纨说:“我知道了,难为鸳鸯姑娘心地纯良,知道我的处境。大爷读书怕人惊扰,我总守在他身边,不是惹他分神吗?再说,大爷书房有代儒先生,我这个重孙媳妇也不好露面。既然老太太和太太说了,此后,只要大爷夜读,我就守在大爷身边,太太也就寻不出什么理由来责备我了,贾家的媳妇真难做。”素云很不服气地说:“太太就是看着奶奶性子文雅,这样好的媳妇也挑刺。听说东府里的小蓉大奶奶每日听戏玩牌,还招惹贾蔷小爷,连珍大爷也有份呢。”

李纨听了,吓得脸色都变了。她连忙说道:“你听听你都胡说些什么!我这个口秀面嫩的奶奶怎么能听这样的混话?日后你要再敢胡说,我就让太太把你配出去。我的身边只能留着干净的人,免得给我惹是生非。”素云赶紧闭嘴,低头要走,李纨说:“回来,去厨房给大爷熬些人参汤,大爷夜里读书费身子。”

李纨去奶娘房中看了看贾兰,贾兰在帐子中熟睡着。奶娘说:“今日有女客过来,太太让兰哥儿去玩,玩累了。大家都觉得兰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听了奶娘的话。李纨心中很不自在。有女客过来,王夫人本该让她李纨出去陪客人说话的,却只是让奶娘抱了孩子去,这是诚心不把她李纨当儿媳妇。无奈,王夫人毕竟是金陵王府的千金,有着娘家父亲身居高官的地位,李纨这个儿媳又怎么入得了王夫人的法眼呢?这些,李纨明白。站着看了一会贾兰,李纨就向贾珠的书房走去,她轻轻推开贾珠的书房门,然后研磨沏茶,燃上提神香。

贾珠从荣禧堂回来,见李纨在书房里,便对李纨说:“宫裁,你去歇着。父亲让我到了荣禧堂,好一顿教诲。贾家正指望着我考取状元荣耀门楣!”李纨说:“会试通过也好,通不过也罢,大爷的身子要紧,今日我伺候大爷夜读。”贾珠便说:“我的身子是身子,你的身子也是身子,你若熬坏了身子,兰儿谁来抚育?”李纨低头说:“日后,就让我伴你夜读,我也少听一些闲言碎语。”贾珠立时明白了李纨之苦,便拉她坐下,贾珠说:“我读书写诗贴,你只管整理,我若成了状元,你就是一品诰命了。”

此后,李纨就夜夜陪伴着贾珠。会试的日子到了,贾珠对李纨说:“你在家好好歇几日,即使会试通过,还有殿试,日后有你的苦吃。”李纨笑着说:“只要会试通过,你的工夫就没有白费,我也算有了功德了。你不要惊慌,会试虽然全是各地的秀才,可我知道你一定能通过的。”

贾珠带着李纨,去向贾母辞行,贾母正和丫头们带着宝玉糊扇子,见贾珠进来,贾母将贾珠搂在怀中,抚摸着贾珠的脸说:“好孩子,你最乖巧听话,祖母看在眼里,你若真的通过会试,也不枉老祖母疼你一场,你大爷那门子是指望不上了,惟一的指望就是你了。”贾珠哽咽着说:“老祖母,孙儿切记老祖母的话,孙儿告辞了。”

李纨与贾珠来到王夫人屋里,贾政也在。贾政看着瘦弱的贾珠,想哭,可他把泪水咽了下去。贾政看着贾珠说:“你去吧,跟你的小子们我已经安排妥帖,我与你母亲就等你的消息了。”王夫人也忍不住了,她哭着说:“你这样单薄的身板,夜夜苦读,母亲却不能帮你,珠儿,你一定要争气。”贾珠说:“母亲大人把儿子的心都哭碎了,儿子怎么能安心会试呢?”王夫人擦了泪,对李纨说:“你也回屋里看兰儿吧,让珠儿安心会试。”

三日后,贾珠回来。贾母设宴为贾珠庆贺,贾珠身子弱不敢喝酒,李纨站在王夫人身边伺候,贾母说:“珠儿媳妇,今日是你男人的好日子,不用你伺候,你就替你男人坐下来喝几杯吧!”元春等人拉着李纨坐下,尽管李纨推辞喝酒,可总要敬酒,她敬了贾母又敬王夫人、邢夫人,很快李纨便有些醉意了。鸳鸯便在李纨的酒壶中倒了白水,李纨还是醉得一塌糊涂。

很快,会试中榜的告示贴了出来,贾政日日都让家奴们盯着贡院。这天,家奴们跑着进了贾政的书房,哭丧着脸说:“老爷,贡院贴出告示了,上面没有珠大爷的名字。”贾政心里一阵恐慌,大声问:“你全都看了?”奴才回答:“全看了,中榜告示中就没有我们贾姓的。”贾政拍着桌子说:“这个逆子,我怎么向老太太交代呀!”

贾珠落榜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宁荣二府。贾珠每日萎靡不振地躺在床上,他再也不想看书了。李纨多次劝说:“大爷,这也不算什么,三年之后的会试,大爷还能去。”贾珠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道:“我活着有什么用?我太让祖母失望了。宫裁,你告诉别人,就说我病了,我真的.没脸见任何人了。”李纨无法,只是陪着贾珠默默流泪。

王夫人心痛,她觉得自己处处都在邢夫人之下,假如儿子会试通过,她就可以昂首挺胸地做人了,没想到儿子失误了,让她又跌入了万丈深渊。王夫人没有去安抚贾珠,等他悲伤过后再让贾政去说他。王夫人把所有的恶气都发泄在了李纨身上,她哭着对贾母说:“珠儿落榜,可能与他媳妇有关。李宫裁没有进贾府的时候,珠儿乡试取得秀才,这些年我看她越发懒惰,不会伺候公婆倒也罢了,如今害得珠儿没脸出门,作孽呀!”贾母叹了口气说:“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个孙媳妇不会为我们贾家带来好运,她自甘寂寞的性情如一口枯井,她怎么配得上我的孙子呢!鸳鸯,把大少奶奶叫来。”

鸳鸯到了李纨屋里,贾珠用被子蒙头睡着,李纨见鸳鸯来了,忙让素云倒茶。鸳鸯说:“大少奶奶,老太太让您到她老人家屋里走一趟,大少奶奶收拾一下头脸,到了老太太屋里,千万忍着。”贾珠呼地一声掀起被子,对鸳鸯说:“我病了,大少奶奶过不去,你多为我给老太太陪个不是。”鸳鸯刚要走,李纨说:“鸳鸯姑娘等一下,大爷生病了,性格不太好,你也别计较他,我这就去。碧月,你伺候着大爷,我回了话就回来。”

李纨随着鸳鸯到了贾母屋里,王夫人说:“好一个贤德的媳妇!我和老太太这些日子都快急死了,你也不过来安慰一声,你是公主,金口玉言,我们没法消受。”李纨跪下,贾母说:“我也知道珠儿这孩子心重,受不了事,可你也得过来通个气儿呀!”李纨流着泪说:“老太太,大爷每日都不起床,饭也不吃,我害怕他出事。”贾母说:“你过来一时半会儿珠儿就会出事?你又不是麻雀,飞出去就不回家了。你的性子就是冷冰冰的,怎么能让珠儿的心性好起来?你要是还不改,不由你公婆说,我就给珠儿填几个丫头做偏房。”李纨听着不敢回话。王夫人又说:“当时是你老子李守中再三祈求老爷,我们才娶了你,娶妻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好好伺候我的儿子吗?你做了什么?简直就是一坨冰疙瘩,真是无用的泥胎木偶,珠儿怎么能用心读书?要不是看在兰小子的份上,早把你送回娘家了。”

李纨受尽了嘲刺,边走边流泪。回到屋里,贾珠颤巍巍地爬起来,看着李纨泪痕斑斑的脸,抓着李纨的手问:“我已经说了,不让你去,你非要去挨那个窝心脚。”李纨爬上床去扶贾珠,贾珠在李纨耳边说:“都怪我,在会试的时候,突然脑袋空白,晕在了桌子上,醒来时大家都在交稿了,我就拼命写呀,可还是没写完,我害了自己……”贾珠话没说完,就一头倒在了李纨怀里,李纨哭喊着让丫头们找老爷。

贾政坐在外屋,太医出来说:“大爷早在一年之前就患了心疾,先开几幅药吃着。”贾母和王夫人、邢夫人、贾元春姊妹也赶到了,贾政拉住太医的手问:“珠儿到底有望大好吗?”太医摇摇头说:“政老爷,这个难说,也可能挨不过三日了。”贾母听了,当即晕了过去。贾政扶住贾母,大声喊着:“母亲,母亲!”贾母缓过一口气来,推开贾政,扶着鸳鸯进了里屋。只见李纨哭得泪人一般,贾母紧紧抱住贾珠说:“珠儿,都是我坏了你,逼着你读书,是我不好,我怎么不死呀!”王夫人与邢夫人哭着劝住贾母,贾珠睁开眼对贾政说:“父亲,儿子早从贡院出来就知道会落榜,在会试场,儿子强打精神,还是晕倒了。”贾政哭着说:“你怎么不早对我说呀,傻孩子!”贾珠说:“我好想说,可我害怕祖母与父亲失望。父亲,让母亲过来。”王夫人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拉着贾珠的手不放。贾珠说:“母亲,宫裁性格贞静淡泊、清雅端庄、处事明达,且又超然物外,是儿子没有福气与她一起老死。我死后母亲千万不要为难宫裁,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贾母同王夫人一齐点头,大家守着贾珠,贾珠时睡时醒,次日早上便不会说话了。奶娘抱来贾兰,贾珠的眼睛已经呆滞;正午时,贾政去扶贾珠,贾珠全身出汗,已经死去。

李纨哭得死去活来。十七岁正是花开的季节,但是她却在这个如花般的季节中守寡了。

贾珠出殡之后,贾母把李纨叫来说:“你还年轻,你若回娘家,我们也不会难为你,只是你日后不能见兰儿了。”李纨已经悲到深处无泪水了,她木讷地摇了摇头说:“我留下,守着大爷,守着兰儿。”王夫人说:“你也别恼,不要怪我这个婆婆说话毒,你这个人就是铁扫把命,还不到二十岁就守寡了,就是留在荣国府你也是闲人一个,迎娶送嫁之事你不能露面,你想想有无翻身的日子?你愿意做贾家的活牌坊吗?那是需要一辈子寂寞的?你要想好了。”李纨点点头说:“婚事我不露面,我愿意为贾家树立一个活贞洁牌坊。”王夫人说:“珠儿没了,你就呆在你屋里吧,为了避嫌,不得回娘家。”李纨站起身,弯腰告辞。她路过石桥,看着水中一身素衣的自己,抽噎了几下,她的泪已经流干了。素云过来扶住李纨说:“奶奶,您千万不要想不开呀!”李纨冷笑着说:“我不会死,大爷说过,我会是一品诰命夫人。我要好好教兰儿读书,他父亲没有中状元,他必须替他父亲中状元,兰儿中了状元,我就成了一品诰命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