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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和那个老头儿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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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老头儿,从我记得他开始他就已经是个老头了,也就是当记忆这个系统刚刚安装到我的脑子里的时候他就是个老头儿了,老得有七十岁了。

童年和那个老头儿散文

那个时候他的嘴边已经有灰白色的胡子茬,他抱着我把他的脸贴在我的脸上的时候,我总能感觉到脸上扎扎的。他的头顶光秃秃的,秃得发亮,只在后脑勺儿及以下的部分稀稀落落地挂着些灰白灰白的头发。

老头儿的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石榴树,妈妈说,那棵石榴树在她小时候就已经长在那里了。春天,石榴花开的红红火火的,我总会想象着秋天的时候树上会结得丁丁当当的石榴,可是秋天的时候我得在我家里,所以我总会嫉妒表哥表妹能够吃上那树上的石榴。老头也会挑些石榴放起来,等我来的时候给我吃,但是那时候石榴皮已经干干皱皱了,干皱得就像老头儿的手。

老头儿的院子里还有一个羊圈,羊圈里总会有十几只羊,大的小的公的母的都有,而且都是山羊,老头儿说绵羊太脏。羊圈就在老头儿堂屋门口的斜对过儿,老头儿的小院儿还是很古老的那种,出了堂屋的门得下高高的台阶才能到院子里,也才能到羊圈。

老头儿有顶黑帽子,只有出门的时候才戴。老头儿出门主要是为两件事,一件事是放羊,另一件事是赶集。当然放羊的时候比赶集的时候多的多。

春天,柳树发芽了,杨树发芽了,榆树也发芽了,老头儿就赶着羊群出门了。老头赶着羊群走之后,胡同里留下了一道道黑蛋蛋。老头儿把羊群赶回家之后,胡同里的黑蛋蛋又密实了一层。老头放羊回来的路上捋了一包榆钱儿。拿回家让老太太做榆钱窝窝。有一次老太太用老头带回家的榆钱贴饼子,贴饼子的时候我也在,妈妈也在,老太太说我肯定还没吃过榆钱饼子,我还真的没吃过。老太太贴饼子的.时候老头在喂羊。那次老太太放了两次盐,最后饼子咸了,咸了才知道多放了一次盐。老太太嘿嘿得笑着说:“呀,真老糊涂了!”能不嘛?七十大几的人了。老太太比老头儿大七八岁呢。老头知道老太太盐放多了,也不说什么,老头儿总是寡言少语的,从来不在嘴上做文章。

老头儿吃完榆钱儿饼子后去放羊,我也要去,因为表哥也要去,他是因为我来了才要去的,以前我们就是这样。这样我们就有了玩伴。于是老头儿带上我们一起去放羊。戴上他的黑草帽,拿上他的羊鞭,我们就赶着羊出门了。

老头儿能把羊鞭甩得“啪啪”响,那响声就像风一样,能把路边上的树叶子震得“哗啦啦”的,也能让田里的庄稼“哗啦啦”地把腰杆弯下。我抢过老头的羊鞭,甩一下、甩一下,可怎么也甩不响。老头看着我咯咯地笑。表哥拿过羊鞭甩一下、甩一下,也是怎么也甩不响。老头还是咯咯地笑。我们拽着老头儿的衣服问他怎么才可以甩响,响的像风一样,能够震动了树叶、压弯了庄稼。老头拿着我握羊鞭的手,他的手大而粗糙,一下子就把我的手和羊鞭都抓在他的手里,然后一甩,羊鞭就又发出了“啪啪”的响,响的像风一样,震动了树叶、压弯了庄稼。我大吵着“我会了我会了”可是,离开老头儿的手,羊鞭还是不响。老头儿还是咯咯地笑。

表哥追着老头儿的羊跑到这儿又跑到那儿,表哥把羊宝宝和羊妈妈分开了,表哥把羊宝宝抱起来了,老头儿说表哥“你个小王八羔儿”。我也跟着说表哥“你个小王八羔儿”,老头儿说“我能这么说他,但不许你说!”我说知道了。老头儿说得话我得听,不说就不说吧。

杨树上挂着毛毛虫一样的东西,表哥说“你们村儿管这个叫什么?”我说“叫羊巴巴狗!”表哥像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得笑起来,我说“你们叫什么?”他说“叫羊巴狗狗!”我说“我们村儿叫的好听!”表哥说“我们的才好听呢!”我们问老头儿哪个好听,老头还是咯咯地笑,说都好听。表哥说:“我们村儿有米布袋儿!”我说:“盛米的布袋吗?”表哥说:“你来!”然后就带我到路边上弯着腰找啊找,找到一种开紫色小花的植物,他说:“这就是米布袋!”我去问老头儿,老头儿也说那是米布袋,他说它的种子像小米一样大,而且可以吃的。

老头儿把羊群赶到了一个干涸的水沟里,然后靠着一棵老柳树坐下来。坐下来便拿出烟袋,放上烟叶,点着了,“吧嗒吧嗒”抽起来。老头儿叫我们都到他身边去,我们伸出小手,两手合并捂在他的嘴上,老头说:“看谁逮的多啦!”我们把手闭紧,逮从他嘴里吐出的烟雾,就像逮小虫子一样。老头儿说:“闭好了,别让它跑了!”然后我们就闭好。待他吐完,我们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捧着手中的烟雾,然后,同时在他眼前把手打开,我说:“我的多!”表哥说:“我的多!”然后老头儿说:“再来再来!”我把手捂在老头儿的嘴上,老头的胡子茬扎得我的手痒痒的,我心里想着这次一定要比表哥逮得多,老头的烟雾却从鼻子里冒了出来。表哥在一旁咯咯地笑,于是我也咯咯地笑,老头儿也笑,笑得扯动了胡子茬。

老头儿给我们一人折了根小棍子,教我们写字、画画。我们随划着地面随念叨,写的字不成样子,画的画不成形状,我们问老头儿:“谁的好看?”老头左瞅瞅右瞅瞅,然后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都好看!”我不服输地说:“反正我的好看!”表哥说:“我的才好看!”然后我捂住自己的画不让他看。表哥也捂住他自己的画不让我看!老头儿说:“两个小王八羔儿!”

我们跑到羊儿们吃草的那条沟里,摘了一大把野花,黄色的、红色的还有紫色的。我们把花放在老头那儿,回去继续摘,并且不忘嘱咐老头儿:“看好喽呀!”等我们再回去的时候,老头儿手里正编着花环,用柳条做支架,把黄的、红的、紫的花儿们插在柳条上。我们蹲在老头儿身边看他编花环,看着看着,花环就跑到了我们的头上。我们带着花环跑到这里跑到那里,叫着喊着笑着闹着,就像会跑的花儿一样,也像是老头儿手中的花风筝。老头儿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黄昏,我们一人手里拿着一支柳树条,老头拿着羊鞭,我们一起赶着羊往家走。我和表哥在路边上摘些野花,揪点儿树叶,像宝贝一样塞在老头儿的大手里,老头像拿宝贝一样拿着我们的宝贝。

走进胡同,我们踮着脚尖,怕踩上撒在地上的黑蛋蛋。到家后老头儿把羊赶进羊圈、给羊喂完水,然后拿上笤帚去胡同扫那些羊儿们留下的黑蛋蛋,用个小筐,把扫起来的黑蛋蛋背回羊圈,黑蛋蛋可以积肥,积了肥可以状地状庄稼。然后,老头儿就坐在堂屋的沙发上抽烟。老头儿的堂屋里有两个沙发,两个沙发中间是一张小木头桌子,桌子的抽屉里放着烟叶。我和表哥学他的样子给他卷烟叶儿抽,表哥学得快,可我一直都没学会。表哥学会了就老是卷老是卷,老头说:“小王八羔儿,别卷了,今儿抽不完了!”我把老头儿的卷烟纸都弄坏了,还是卷不成,老头儿也不怪罪。

夏天的时候我们不怎么跟老头儿去放羊,夏天的日头毒,老头儿怕把我们晒坏了。我们等在家里,找来破旧的碗啊、盆儿啊的,摆在石榴树下的阴凉里,碗里搁点野菜,或树叶,或土坷垃,表哥当爸爸,我当妈妈,找个小枕头当娃娃。听见羊的叫声,我们就一点都不像爸爸或者妈妈,而像足了老头儿的娃娃。

遇见太热的天气,老头儿就会拿出他的布包,把那布包一层一层地打开,然后我们就会看见布包里的东西。看见布包里的东西我们就会偷偷地乐,他从那个被层层打开的布包里拿出几毛钱,我们拿着那几毛钱去高老三家买冰块儿。但是,我们买冰块儿不能让老太太知道,老太太不让我们吃冰块,老太太怕我们吃坏肚子,更怕我们花钱。夏天买冰块儿吃是我们和老头儿之间的秘密。要是老太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老头儿就会与我们合伙哄老太太。把老太太哄住后,老头就冲我们咯咯的笑,我们也冲他咯咯的笑。

羊生小羊的时候老头儿就高兴,我们也高兴,老头儿说:“又有了买很多冰块儿的钱!”

等到秋收的时候,老头儿放羊回来的路上会捡一些掉在路边的麦穗儿,或者毛豆。老头说,捡了麦穗儿给我们换桃儿吃。老头儿捡来的毛豆,老了的会被他晒在窗台儿上,嫩的就煮熟了盛在碗里,放在桌上,等着我们这几个馋嘴猴儿去吃。我们吃毛豆的时候,老头总会在旁边看着,卷着纸烟,或者抽着烟袋。

老头儿住的那条胡同里净老房子,都是土坯做的,有些不住人的老房子,土坯做的院墙塌了,我们就从塌的地方钻进去,钻进去摘枣子。秋天的太阳一照,枣子水灵灵的,看着就馋人。我们把摘的枣子给老头儿,老头儿交给老太太,老太太就会给我们煮枣子吃。老头儿说:“不许再去和弄人家的枣子!听见了没!”我们嘿嘿地笑。枣子煮熟了我们争着吃,老头儿看着我们说:“小王八羔儿们!”

冬天的时候老头儿很少出去放羊,但是如果他出去放羊,妈妈带我去姥姥家的路上就会看见他,因为冬天田野里空了,没有什么障碍物可以遮挡住那个带着黑草帽,拿着羊鞭的老头儿了,所以我们会一眼就看到了。如果看到他,妈妈就会停下车子,我就会跑过去,然后他跟我们一起回家。也正因为这样,每次经过老头儿经常放羊的那一片田野的时候,妈妈就会让我看看老头儿在不在,田野里每次都会有几个放羊的老头儿,但是哪个老头儿是我们的老头儿,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如果哪天天气好,但又看不见老头儿在田野里放羊,那就肯定会在胡同口那些正晒太阳的老头儿里面看见我们的老头儿。远远地看见老头儿,我和妹妹就会远远地喊,老头其实看不清我们,但是他耳朵好使,听到喊声就知道是孙女带着她的两个女儿来看他呢。听见喊声,老头儿就会慢悠悠地站起来,远远地看向我们。待我们走近了,老头儿就高兴地说:“燕燕,冬冬都来啦!又长高啦!”不管长没长高,他都说又长高了,仿佛妈妈已经好久没来看他的样子。老头儿带我们回家,和他一起晒太阳的老头儿们就一脸羡慕地说:“快回家吃好吃的吧,孙女儿来啦!快回家吧!”然后老头儿就拎起他那沾满灰土的坐垫儿,领着我和妹妹回家了。

童年的很大一部分是在姥姥家度过的,老头儿是我的曾外祖父,也就是妈妈的爷爷。童年的时候很喜欢跟老头儿一起去放羊,很喜欢那个有羊圈和石榴树的小院儿,很喜欢那个老头儿。今年距离老头去世已经五个年头儿了,在我们的一生中,总有很多很多的人忘不了,尤其是像老头儿这样的人,不管什么时候想起,心里还是暖暖的。有时候记忆是个避风港,正是因为记忆中有那个让我们可以避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