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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感恩最爱的那个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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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傍晚散步,在十字路口旁侧总能见到几堆熊熊燃烧的火焰,或者是燃烧后的黑色灰烬,被风一吹,黑色蝴蝶一样的纸片到处散落,燃烧后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最感恩最爱的那个人散文

快到清明了。

我从来没烧过纸,从来没给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亲人送去一点东西,就算我想送也不知道怎么送?她能否接到还是个问题。我妈说:“一直不烧也就不用烧了,你大姨在老家代表大家给你姥姥烧过纸了,这边太远烧了她也接不到。”

是呀,我妈说的也有道理。二十几年前我姥姥顶着90多岁高龄的银发,躺在千里之外东北那块土地上,早已化成尘土随风而去了,留下的坟冢算是与俗世的女儿们相会的一个地点吧。

我姥姥姓尹,小时候听她和别人介绍自己:张尹氏。她原来是有名字的,嫁到张家后名字被忽略掉了。

姥姥一生中生过14个孩子,其中还有一对双胞胎,而存活下来的只有四个女儿,我妈妈是她最小的女儿。在我妈妈两岁半那年,我姥爷死了,妈妈当时年纪太小,也记不住她父亲的样子。

姥爷死后,家里没有了顶梁柱,族里人欺负姥姥孤儿寡母的没有男人支撑门面,找了个理由把她们母女五人赶出家门,抢了房产和大部分财物。

姥姥斗不过他们,无奈之下,只好背着小女儿,拉着三个大女儿走出再也不属于她们的家门。多亏姥姥在县城里的堂哥帮她们母女租了一间半带小院子的土坯房,算是安了家。

虽然安顿下来,生计是个问题,面对几个女儿要吃饭、要上学这些实际问题,姥姥除了拼命干活,没有别的选择。她租种别人的土地,还给别人家干些缝缝补补的零活。那时候东北的小县城虽说是城里,相比乡下稍微繁华一些,也有种地的人家。姥姥是个小脚女人,种地是个体力活,对于她来说异常艰难。

每天,天刚亮,她就爬起来出门干活,小脚站不了多久,就跪在田埂里用小镐头一点一点的刨地,时间久了,膝盖被磨出大血泡,血泡破了,流这脓血和打着补丁的棉裤粘在一起,钻心的疼。等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裤子怎么也脱不下来,只好用水浸湿了,一点一点揭开,又是疼得浑身大汗。

夜深了,姥姥点着煤油灯坐在土炕上干缝补的活,看着旁边四个酣睡的女儿,她叹口气,继续干活。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疼痛让姥姥常常无法入睡,熄灯后,实在难受,就对着黑暗骂一阵子,也不知道她在骂谁。骂累了,她坐在炕上一袋一袋的抽烟,黑暗中除了女儿们轻微的酣睡声就是她抽烟的吧嗒声,烟斗一明一暗的直到天亮。

时间一天一天挨着过,姥姥拼命地劳动赚钱养活孩子们,还是吃不饱饭,大人孩子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衫。除了三姨和我妈妈年纪小些留在家里,大姨和二姨都要去地里帮忙干活。多亏了邻居和姥姥的堂哥一家照应着,总算没饿死人。

姥姥是个坚强的女人,还是个有见识的女人,除了大姨帮她干家务之外,其他三个女儿都被她送去读书。我二姨和三姨读书最好,后来,二姨上了铁路技校,三姨上了护校,我妈妈最后也上完了初小,只有我大姨没上过一天学。姥姥实在供不起。

大姨16岁那年出嫁了,婆家家境不错,女婿在食堂工作,是当时最肥美的差事,而且他们家还有一辆自行车,在当时普通人家是多么富有的财产呀!后来,大姨也被服装厂招工了,每个月24元的工资,她拿出其中5块钱给姥姥,剩下的一分不剩的都交给她婆婆,她婆婆因为这事非常不高兴。

女人不生孩子是件抬不起头的事,大姨过门一年不见动静,婆家很生气,她婆婆成天骂骂咧咧的数落大姨,大姨低头忍着眼泪使劲干活,什么话也不敢说,更不敢当着婆婆的面哭。等她去看姥姥的时候,也不敢哭,怕姥姥伤心。姥姥看着大女儿除了叹气,什么也不说,怕大姨伤心,自己偷偷落泪,哀叹女儿命苦。

去医院检查结果,大姨没病,大姨夫不能生育。大姨的婆婆泄了气不再骂大姨了,成天叹气,后来把她女儿的孩子过继来,总算有了孙子,大姨的厄运也算化解了,姥姥总算舒了一口气。

女儿们大了,二姨和三姨离开姥姥身边去了远方,都组成了自己的家庭,留下我妈妈和姥姥住在一起。随着我们一个一个的出生,她义不容辞地照顾女儿的女儿们了。

我4岁记事,那时候我眼睛看到的就是忙碌的妈妈和每天很少说话一直干活的姥姥。姥姥很瘦,个子不高,眼睛亮亮的,鼻子尖尖的。70多岁的她白发不太多,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用黑色的小发网照着,两个头簪固定住,没有一丝凌乱,月白色的大襟小褂是夏天的装束,冬天换成藏蓝或者灰黑色的,一双小脚穿着自己做的黑色布鞋,鞋面不沾一点土星,虽然是小脚走路一点不慢。

我姥姥苦了一辈子,终于安安稳稳的把四个女儿养大了,还都结婚生子,她也再不用跪在地里干活了,姥姥很知足。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抽旱烟袋和玩一种古老的纸牌,那种纸牌和麻将的意思相近。

姥姥的烟袋在我眼里很长,玉石的烟袋嘴和黄铜做的烟袋锅,中间是一根上面带着细细花纹的黑色烟袋杆。黄黄的东北老烟叶飘出一股特有的香味,我经常和姥姥坐在炕头上给她搓烟叶,然后装在一个小布袋里。烟袋油是个好东西,不管是烫着了,还是啃破了,还是哪里又红又痒,只要抹上一点姥姥的烟袋油很快就好了,那时候觉得烟袋油简直太神奇了,万能药嘛。

每天夜里我睡醒一觉,迷糊中看到煤油灯昏黄的灯光里,两个高大的身影映在土墙上,姥姥和妈妈一个纳鞋底,一个做鞋帮;要不就是一个缝补衣服,一个絮棉花,我们的穿戴都在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点着煤油灯的夜晚中完成的。

那时候我和姥姥学会了怎么搓麻绳,怎么纳鞋底,怎么砸鞋眼。做这些都是出于一个小女孩的好奇,觉得很好玩,几岁的孩子还不能担当起这些活计。

姥姥和妈妈做活很精细,她们做的鞋非常结实漂亮,鞋眼一个和一个的距离完全一样,毫无偏差,她们容不得别人说她们做的活粗糙。就是现在我妈妈做活也是非常的精细,我儿子小时候的一些小裤子和外罩都是我妈妈做的,当然还有棉衣棉裤,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这都源于我姥姥的言传身教。我妈说我干活太粗糙,和狗啃的似得,她看不上。

再回到那个凭票生活的'年代,物资匮乏,不管买什么都要票,粮票、布票、油票、肉票等等各种票。我妈妈的工资虽然不高,隔段时间,她就会给我姥姥买一点点心吃,我大姨也会隔段时间送些吃的来。我姥姥舍不得自己吃,就把点心放在土炕上一人来高的一块隔板上,盖上一块手绢,然后偷偷的给我姐姐和我弟弟吃,一个体弱,一个年纪小。闻着“鞋底饼”(点心的形状像鞋底)诱人的香甜味,我搬来小凳子放在土炕上,踮着脚尖使劲的够,我想看看“鞋底饼”,闻闻它的味,如果有小碎渣偷吃一口。唉!使劲半天希望破灭,还是够不着。这时候,姥姥在外屋灶台上喊我吃热乎乎刚出锅的大饼子,我惊了一下,赶紧跳下来,捧着姥姥给我抹上大酱的热乎乎的大饼子出去玩了,“鞋底饼”的事早忘脑后去了,谁让几个孩子里我长得最壮呢。

我喜欢端午节,姥姥会给我们每个孩子做一个小香荷包挂在脖子上,小荷包上绣着一些小花朵,里面装上香草,据说戴上这个可以祛病、驱邪。五彩线搓在一起像彩虹在我们的小手腕和小脚腕上,这也是我姥姥给我们的祝福,然后每个孩子还可以得到两三个红皮煮鸡蛋,揣着热乎乎的煮鸡蛋出门找小伙伴们玩碰鸡蛋,看看谁的鸡蛋硬,谁就是最厉害的,能因此高兴半天。

东北的黏豆包简直太好吃了,我姥姥做的黏豆包更是没得说,蒸好的粘豆包放在仓房的一个小缸里冻着,那是我在冬天的零食,我出去玩的时候,偷偷拿一个边走边啃,上面留下一排白色的牙印,直到啃到中间甜甜的豆馅,幸福的感觉。

东北人都爱吃大酱,这可是每家每户一年四季都离不开的食品。我姥姥做的大酱从颜色到味道没有人不说好的,直到现在那股大酱的香味还留在我的脑海里。

盼着过年,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更有新衣服穿。三十晚上我们的新衣服都摆在炕头上,等初一早上我们穿上新衣服就等着给姥姥拜年拿压岁钱。姥姥会把她的手绢包拿出来,一层一层的打开,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一叠崭新的两毛钱新币,看到钱之后,我们抢着给姥姥拜年,每个孩子可以得到两毛钱的压岁钱,还能从我妈那里得到两包小鞭炮。穿着新衣新鞋,左边口袋里揣着两毛钱压岁钱,右边口袋装着拆开的小鞭炮出去玩了。

我七岁那年的一个下午,姥姥家的小院子门口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他饿坏了,作揖求姥姥给他点吃的。姥姥二话没说,从屋子里拿出一个凳子让他坐着,再回到灶台前从锅里盛了一大碗苞米茬子大豆粥端给讨饭的老头吃。那老头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舔了舔碗边,我姥姥从他手里拿过碗又去盛了一碗端给老头吃。那天晚饭,姥姥和我妈吃得很少。

我10岁那年随着我爸妈来到河北后,怕我姥姥受不了我们一下子都走了,我姐姐就留在姥姥家陪她。后来姐姐也来河北之后,大姨不放心姥姥一个人住,就把快80岁的她接到自己家住,方便照顾自己的母亲。姥姥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生活了大半生的家。据大姨说,她天天念叨着要回家,唉声叹气的。

时隔十年后,我又回到所有童年记忆的小城里,在大姨家见到我日思夜想的姥姥,她依然瘦小,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我想带姥姥上街转转,就让她在院子门口等着我,我跑回屋子里拿包,等我跑出来,姥姥不见了,我顺着小巷子向大街方向追,等我跑出百十米长的小巷子,发现姥姥站在大街上,到现在我都弄不懂,一个八十好几岁的小脚老太太怎么跑得那么快?

一天下午,在里屋的炕上姥姥悄悄的和我说:“我要回家了,小闺女和小小子套着胶皮轱辘的马车来接我,我要回家了。”

姥姥糊涂了,她指的小闺女是我姐,小小子是我弟弟,可是,套着马车回家我有点不明白。大姨说:“你姥姥糊涂了,天天闹着要回家,天天缠着我叫妈,真没法。”

姥姥真的糊涂了,她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女儿,管我大姨叫妈,管大姨夫叫大哥,闹着要回家。我大姨脾气好,每天拉着母亲的手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这样大姨不知不觉做了自己妈的妈。

我三姨最怕和我姥姥睡觉,她说姥姥的眼睛在关灯后闪着亮亮的光,别人说是黄皮大仙附体,吓得她不敢睡觉,缩在我大姨身后蒙着头。

后来有一个晚上姥姥从炕上摔下来,额头上凹下去一块,大夫说老人家90多岁了,岁数太大不能做手术了,只好吃些药回家养着,这样,我姥姥一直到去世,额头都是凹下去一块。

姥姥病重了,大姨召集三个妹妹都守在姥姥身边,一直昏迷的姥姥突然醒来,满面红光,眼睛看着身边四个女儿,叫着她们的名字,她终于在离世前认识女儿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