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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苹果园里的故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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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本同学录沟起了我的回忆

青苹果园里的故事散文

青春年少的时光里,记忆给我留下的那些青涩足迹,今天若要去把它们拼凑起来,那也都是一个个完整的故事。发生在“青苹果园”里的一个个可爱又可笑的人物故事——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遗憾还是惋惜、友谊还是仇恨,我都把它当青春裁剪下的财富,一直把它们收藏在我的记忆深处!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一直珍藏着这份记忆,珍藏着我高中毕业的同学录。这本同学录里记录着我43个同学的名字:王小伟、班长、旭兵、中华、国兴、国庆、芳芳、丽芸、金彩、云英、香菊、小琴——————43个名字就如43朵鲜花永远绽放在我心里;43张一寸的黑白照片珍藏着我们的43份友谊;43张朝气蓬勃的脸,有我43个美好的回忆。每次翻开同学录看着落出两颗虎牙乐呵呵傻笑的芳芳,免不了就想“骂”她一声小辣椒;看着轻咬嘴唇一脸羞涩的丽芸,让我想起被我们逮到她在寝室偷看言情小说时的一脸尴尬;羞嗒嗒的金彩,说话像蚊子;胆小的云英,怕打雷,一下雨就吓得直往我被窝里钻,然后我们便用被子蒙着头咬耳朵;幽默的香菊,一张嘴就会把我们一个个逗得前俯后仰,捂着笑痛的肚子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热情的小琴,经常从家里带来红薯干、南瓜干、茄子干、梅菜和辣椒酱给我们打牙祭;班长深藏不露,却也平易近人;旭兵胆子最大,每个星期六傍晚敢穿过乱坟岗抄近路回家,还敢把蛇缠在手臂里耍着玩。可他有勇无谋,被同学笑纳“懵子”;嬉皮笑脸的中华,生性顽劣,老师说他不配“中华”这个庄严的名字;国兴、国庆是对孪生兄弟,他们却一温一火,一文一武,根本不像一个妈所生;王小伟的照片最先贴在26页的同学录里,后来被我撕下来贴到了第一页,以便每次打开第一眼就能看见他。可每看他的照片一眼,我的心就会狠狠地抽痛一下——————43个同学,有43个故事,而我的故事留在记忆深处的,就定格在这张被旧时光熏得发黄的照片里。

二、我们班来了个新同学

84年,我在县中读高中。高二上学期的时候我们班来了个新同学。由于貌不出众,加之不善言辞,便显得有些呆头呆脑,因此来班上一个多月,大家还没去注意这个叫王小伟的人。除了老师在课堂上偶尔点下他的名字之外,同学之间谁也没喊过他的名字。王小伟不主动和我们说话,大家当然也就忽略了他在班上的存在,进进出出,孤身独影,他就像一只掉队的大雁。王小伟和我同组,他坐倒数第一排,我坐倒数第二。老师的这个安排,让我一度窃喜。能让自己摘掉“罢梢”这个难听的绰号,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女孩子臭美,不喜欢别人给自己取不好听的绰号,可有什么办法呢,164公分的高子,从高一起摊上这个后座我的屁股就从没挪过位。那时,我们管后座的人叫“罢梢”。

王小伟是从县城五六公里外一个名叫“猴子山”的农村转学过来的。我们这些在县城长大的“洋”学生看着土里土气的他,心中总有那么一点点的藐视和排斥,在背后都喊他“乡吧佬”“泥腿子”。快半个学期过去了,我和他虽然只有一桌之隔,性格孤傲的我却从没正视过他一眼,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那时,王小伟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是模糊的。

小伟没来之前,我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他来一学期后,我的位置就被他取而代之——我从“正职”贬为“副级”。被一个乡下毛头小子谋权篡位,当时心里有千万个不服,对着他,我咬牙切齿,仇深似海的天天跟他暗地里较劲,大有一种夺不回“江山”誓不罢休的决心。课间休息,小伟从不出去玩,就知道抱着一本书死命地啃。我知道,他的用功将会给我造成巨大的威胁和压力,于是我就变着法儿难堪他、作弄他想让他分心。一次体育课上(体育课我们一般不上,都在教室自习功课),当着很多同学的面我问:小伟,一加一等于几?小伟把头埋在书里,不知我在故意调侃他,便想也没想就回答:小学生都能回答的问题,2嘛。我说:错,你爸加你妈,等于你姐、你妹、你弟和你。同学们哄堂大笑。小伟一脸绯红绯红,拿起书低着头就往外逃去,绝不恋战。可每次考他的英语单词,考他文言文的通假子字,考他公式分子式时他就滔滔不绝,一副身经百战的骄傲和高亢往往就把我逼进“粮空弹尽”的绝路里。随着被他的聪明才智征服,随着他每次考试的分数都能高出我几分,我由开始对他的不满转变成折服。以后的日子里,我收敛了自己的手段和态度与他和平相处,慢慢地,我发觉他并不那么惹人讨厌了。也就从这个时候起,我才算真正认识了小伟。

小伟高高的个子,张得清清秀秀端端正正的;温驯的脾气,怯生生的模样象个女生;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就像藏着一潭清澈的山泉;又黑又长的睫毛,像两把刷子;青涩的脸上却常常带着与那年轮不相符的忧郁,但全身散发着一种一般毛头小男孩没有的稳重和成熟。小伟的家庭条件不好,父亲残疾,母亲体弱多病干不了重活。作为家中的长子,他已是一个响当当的顶梁柱了;耕田、插秧、锄地、播种——————嫩稚的肩头常常被田间地头的农事压得喘不过气。但这些沉甸甸的压力并没能把小伟压垮,他勤奋好学,成绩依然很优秀,是我们班主任心目中的“天之骄子。”了解小伟的家庭情况后,我和同学们再也不会捉弄他取笑他是乡巴佬泥腿子了。和同学之间拉近了距离,小伟的性格也开朗了许多,不再象刚来那会呆头呆脑的了。

三、小伟带我们去郊游

时间不声不响就从指间一溜而过,很快高三的期中考试就结束了。三天的小假,同学们想放松一下心情就说要出去好好玩一玩。那时没什么旅游景点,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好玩,大家讨论研究半天也没什么结果。正当大家准备取消这个想法时,王小伟突然对我们说:“大家如果不嫌弃的话,那就到我家乡去玩玩吧?我们那里虽然是乡下,走的是泥巴路,住的是矮瓦屋,但我们那里的山美,水清,特别是这个时候,满山的茶树花都开了,就更美了。我家地里种了很多红薯,我烤红薯给你们吃。那用柴火烤出来的红薯非常香,我想你们这些城里人怕是难得有机会品尝的吧?”王小伟说着,还故意咂巴一下嘴,一副很陶醉很受用的样子把同学们也一个个谗得破不急待了。

当时大家商量家里有自行车的男同学第二天带车来,一个男生带一个女生。我们的班长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部很漂亮的新车——是当时最流行的28寸轻便型的凤凰牌自行车。看着班长的新车,我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学车那会,想起爸爸那辆笨重的老式“永久”牌自行车锈迹斑斑的车把,“咯咯唧唧”作响的三脚架我一蹬上去就摔了个倒插葱,蹭得我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好几天都不敢出门呢。那时我挺奢望自己家里能有一部这样的轻便型自行车子的。看着被自己朝思慕想过的车子,我情不自禁走了过去摸着铮铮发亮的车把说:“哇啧啧!好漂亮呀!”班长笑笑,大方的拍着后车座说:“来,我载你。”也许是因为心里曾经羡慕,我没多想就一踮脚一屁股坐上了班长的后车座。这时,我们班的芳芳突然冲了上来把我给拽了下来,她说早就跟班长说好让班长载她的。芳芳是我们班有名的小辣椒,不爱读书,成绩不好,但又霸道嚣张,我们班的很多女生都挺怕她的。当时被芳芳拽下车心里难过不说,还觉得脸面扫地。一个堂堂的班干部被自己的“手下”弄丢了脸,气得眼泪在我的眼里来回打转,揣紧的拳头只敢垂直地放着,张着嘴钉在原地一愣一愣地直喘气。这时,王小伟走了过来,说:“小红,上我的车,我载你。”我看了一眼他那破旧的车子,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顺着台阶假装高兴地说:“好呀,学习委员要求载我,是我的荣幸。不像某些人,人家都没说要载她,还狗皮膏药似的往人身上贴。”我把声音放到最高分贝,故意说给芳芳听。

说完我一扬头,一甩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坐上了小伟的车。

一路上,同学们很兴奋,“依依呀呀”地唱起了有些走调了的歌,而我一直沉默寡言着只望着马路两边的树看。初冬的树已经开始一片片地往下掉叶子了。阳光穿透树叶照在脸上有种暖暖的感觉。不知是因心情不好,还是因为坐得是王小伟的破车,坐在他的后车座上我的感觉一点也不轻松。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经过一段泥巴小路,路面坑坑洼洼车子颠簸得很厉害,我怕摔下车,就紧紧拉住了小伟的衣服。第一次与小伟这样近距离接触,突然感觉脸有点火火辣辣的发烫。

四、青春里肆无忌惮的游戏

不一会我们到了目的地。小伟一抓刹车,我就像获得特赦令似的飞快地跳下了车。同学们像一群放圈的鸭子,“叽叽嘎嘎”一窝蜂似地就往山头的树林里跑去。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活动范畴。因心情不好,也因女孩子特有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我拒绝了丽芸、小琴、香菊邀请跟她们一起烤红薯的活动。我怕她们看出我心里装着事,就尽量装出格外高兴的样子说:“这郊外的风景实在太美了!我不能让自己白来一趟,我要把这美景近收眼底。你们玩吧,我别处走走看看去。”丽芸和香菊忙着拾干柴烤红薯没注意到我郁郁寡欢的脸,就挥着手道:“去吧,去吧,别走太远,迷路了烤红薯就没你的份了。”

“等我们把红薯烤好了,你闻到了香味就马上过来分享我们的劳动成果。”小琴永远是一副老好人的口吻,她一边把红薯放进刚挖好的土坑一边交代我说。

离开她们几个,我踱到不远的一棵樟树下背靠着它坐了下来。郊外的风景跟学校很不一般;天很大,地很宽,白云在天空里浅浅地流动,悠哉悠哉的;空气是透明的,轻轻吸一吸,一股甜甜的清香穿透心扉,人就飘了起来;阳光穿透树梢照射在地面,光影斑驳;轻盈的山风携着山茶花的清香浸润我的每个毛孔,渗透我的皮肤,熏走了蒙在我心尖的那片乌云。同学们欢快爽朗的笑声被清风一阵阵输送进我的耳朵,挠得我心痒痒的。我站起顺着笑声望去,见国庆和几个男生比赛爬树。国庆爬到一个人高的时候,中华乘其不备,拽着他的两只裤脚用力往下一扯,“嗖”得一声国庆那条军绿色的长裤就从腰间滑落到脚腕,白白的屁股暴露在阳光下很耀眼,女生们便仓慌而逃,男生爆发出“呜唬唬”一阵阵呼叫,跳着脚板在为中华鼓掌助阵。国庆一愣,惊慌失措溜下树提上裤子就去追中华。中华掉头就跑,国庆就满山满壑地追。中华最终还是被国庆抓住了按到在地,国庆挥挥手招来死党旭兵和另外两名同学像抬猪一样抬着中华当秋千荡了起来,顿时,笑声、求饶声回荡在整个山头。

躺在茶树下的国兴,对这场游戏完成是一种神情漠然的安静。刚从紧张的学习中解脱出来的他,想必已经完全地放松了自己,正摆着“大”字流着口水睡得正酣呢,以至被谁给“改头换面”都毫无察觉。两只耳朵夹着茶花,下巴被点了“朱砂痣”的国兴,活脱脱的一个媒婆形象。我猜,这肯定是中华的杰作。中华可是我们班出了名的`恶作剧大王呢。

金彩和芳芳领着一群人在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金彩有点少女肥,短短的双腿,滚圆的屁股跑起来一挪一挪的。她做“母鸡”根本就保护不了身后的那群“小鸡”,只见“老鹰”一个饿狼扑食,蹿上去一把拎住一只小鸡就“吃”了。金彩左档右拦无济于事,十几只“小鸡”尖叫着,嬉笑着东躲西藏,不久,便全军覆没了。

“嘻嘻嘻——————哈哈哈——————”一阵阵热浪的笑声翻腾而来,牵引住了我的脚步,不由自主我就朝她们一步步靠近。

芳芳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招着手喊我;“小红,来玩,一起来玩吧!”

想起她拽我下车时的趾高气扬,我头一偏,落出一脸的不屑说;“哼,我才不玩这个呢。这样低级幼稚的游戏,只适合象你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玩。”我气她成绩没我好。

芳芳被我气得够呛,绷着脸就骂我“乌龟王八,狗坐轿子不认抬”之类的话。

吵架我是外行。我狠狠地“呸”了芳芳一口,灰溜溜地踱回到樟树底坐了下来。

五、小伟烤豆荚奖赏我,也给我上政治课

靠着樟树我静静地坐着。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突然一声“喂”吓了我一跳。我抬头看见小伟手里拿着一大束山茶花站在我背后。小伟怯生生地递过手里的山茶花说:“给,尝尝,好甜的。”我惊讶的望着他问:“这花是甜的?为什么会是甜的?”

小伟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在我旁边坐了下来,问我:“你知道这花为什么是甜的吗?”我没说话,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小伟告诉我,说这花里有蜜。我摘下一片花瓣用舌头舔了舔,果然甜丝丝的。

小伟看出我心情不好,他是特意过来陪我的。为了消除我心里的不悦的,为了让我开心,小伟就讲笑话逗我:从前,有个巴姓男子倒插门到王姓家里做姑爷,一年后生了个儿子,按规定孩子得随母亲姓王。男子心里不悦,就跟女子商量说用两家的姓合在一起给孩子取名,这样谁也不吃亏。女子想想觉得不妥,就说那咱儿子不成“王八”了。男子就等这句话,他就说那把我的姓放前面吧。女子说不行,若碰上个左撇子,咱儿子还不是“王八”。

我“噗哧”一声,喷出憋着的一肚子怒气。

小伟见我不生气了,说要烤豆荚奖赏我。接下来,我们同流合污在他大伯的地里偷了很多豆荚。小伟脱下外套,草草卷起一大包我们就“逃”回了原地。小伟拔来很多干茅草,小心地把豆荚铺在茅草上面,用打火石去点。打火石不如火柴好使,小伟对着茅草“咔嚓,咔嚓”划了几十下,也没点着。那一闪一闪的火苗,却悄悄地全点进了我的心坎里。

用打火石点火很费力,小伟的额头渗出了一个个汗珠子。“算了,我们去找找同学,看谁带火柴了没有。”我劝小伟。“没事,多划几下就能点着的。”小伟蹲得离地很低,差不多成匍匐状了。茅草被点燃了,“哔啪、哔啪”烧得很旺,照得我脸红彤彤的。小伟说我不生气的样子真好看。我抿嘴一笑,心花怒放的。见我阴转晴,小伟觉得自己是功臣了,便用大人的口吻批评我:“小红呀,你什么都好。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太小心眼了。其实做人嘛,心胸豁达一点,同学之间的一点小事,别去计较。就拿今天芳芳的这事来说吧,我觉得你有点过了,人家好心好意邀你一起玩,你倒好,却不失时机的挖苦人家。俗话说饶人处且饶人,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没必要耿耿于怀—————”

“小伟,你算老几,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呢!”见他这样说我,我很生气就截住了他还没说完的话。

小伟一愣,打住话柄,对着我“呵呵呵”地傻笑。

烤熟的豆荚散发出阵阵香味,小伟拿两根树枝当筷子,夹出豆荚用梧桐树叶包着递给了我,叫我尝尝。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豆荚。

“看看,这不是小鸡肚肠是什么?”小伟依然一脸的笑嘻嘻,再次把豆荚递给了我。他的大度,使我没了底气。

芳芳不知是听见我的囔囔声,还是闻到了豆荚的香气,突然象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出现在我们面前。“哎呦呦,难怪不跟我们一起玩呢,原来躲这里谈情说爱来了。”芳芳眼里透着一种“捉奸捉双”的嘲笑和鄙视。我“嚯”的一声站起来,胸口鼓起的那团烈火直喷向芳芳;“鳖嘎沙(骂人的话),再胡说八道我抽你耳光!”由于愤怒,我的手差不多就戳在了她的脸上。

芳芳不甘示弱,顺势抓住我的手说要折下来喂狗。眼看一场“战争”就要爆发了。

“哎呀!芳芳呀,看我们恋爱,你是不是眼馋了?”话到人到,小伟突然横在我和芳芳之间,依然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我一脸惊噩,觉得小伟够流氓的,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趁他跟芳芳打口水战,我红着脸便飞也似地逃了。

回家的时候,我没让小伟载我。以后的日子我像个犯了错误的罪犯不敢看他半眼,连走路都绕着他。我对自己说,不能因为他扰乱了自己的心绪,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不能让自己的科目挂上“红灯”。小伟好像也知错自己说错了话,从那以后也不敢正眼看我,也不跟我说话了。

我们的日子就这样在相安无事中从一页页书声划过。由于紧张的学习,我们好像很快就把这件事给淡忘了。

六、结束了三年的高中生活

高考很快就来临了,离校那天,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女生的眼泪在一声声道别和祝福声中稀里哗啦的,就连平时最坚强的男生也都挥下了几滴泪水。同学们在念念不舍中相互赠送照片作纪念(那时候也没别的什么可以送的),相互之间在同学录里贴照片写自己的名字和祝福语。王小伟他给我的一寸黑白照片背面写了三个大大的“勿忘我”,然后又付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我脸一热,口是心非地骂了他一声“流氓”就把写了名字而没有祝福语的照片塞到他手走了。一下午,我始终没敢抬头看他一眼。快下课了,老师交代大家明天带好准考证、笔、圆规尺子什么的,然后又告诉了我们一些考试的规则就宣布下课了。同学们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走出了校门。在门口,我和王小伟相遇了,他冲我笑笑说:“好好考,希望我们能在同一所大学再见!”我和小伟的第一志愿都是“医大”。

看着同学渐渐远去的背影,想起同学的张张笑脸,心中突然失落伤感起来;三年的高中生活,三年朝夕相处的同学就要在这一刻给结束了。

七、87年的高考,我和王小伟双双落榜了

夏天的太阳火辣辣的,我的心情也快要被焦急的等待给烤糊了,天天盼望的通知书怎么还不出现呢?一天中午,在等待中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突然有人把我推醒,我一看是小伟。小伟跟我说分数出来了,在班主任那,快叫我去看看。我一个翻身跳下了竹床,随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小伟就往班主任家跑去。在班主任那里看到分数后,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后,妈妈告诉我说是王小伟把我送进卫生所的。

丽芸和香菊来看我时说小伟也落榜了。我心一酸,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了。

还没有从高考的悲哀中走出来,爸爸就通过关系把我安排上了工作。那单位还算不错,职业也还算体面(仓库管理员),可班主任却一再劝我放弃工作去复读。其实我也有复读的心思,只是碍于当时家里拮据的经济状况而不好意思开口跟父母说我想复读的想法。最后狠狠心,干脆就依顺了父母的安排走上了工作岗位。我一直向往的大学美梦就这样被眼前的现实给毁灭了。

刚开始上班一二个月,我经常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梦想着大学的生活,由于过分的幻想,工作常常出差错。所幸我的领导和爸爸是朋友,沾了老爸的光,领导说暂时不开除我。领导只是把我找去谈话。在领导的一些话中我明白梦始终是个梦,也没那实现的可能了。为了不将青春做注——因为我再也输不起了。我从梦境中走了出来,开始好好地工作。由于放下了心里的包袱,摆正了心态,工作也有了起色,日子也过得飞快起来了,一转眼,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我的那些同学,该上大学的也早走了;落榜复读的也重新走进了校门;该工作的差不多也都适应自己的那份工作了。大家都各奔东西了,同学之间的联系也中断了不少,王小伟,我也没有他的一点信息。

深秋的一天,丽芸告诉我说王小伟心血来潮报名当兵了,已经被录用,很快就要走了。这几个月来我和小伟没有联系,丽云今天不提起他,我似乎都快忘记他了。王小伟走的那天,我和几个同学去送他。穿上军装的小伟,显得更成熟了,挂满幸福的笑意从浅浅的酒窝溢出,淤在嘴角,更阳光帅气了。小伟看见我,显得很激动,拉着我的手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临上车的时候,他悄悄地塞给了我一张捏得皱巴巴的纸条,说叫我回家再看。回到家里,我打开纸条只看见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小红,我喜欢你!捏着纸条,我全身一麻,像一股电流传遍全身。其实在小伟的眼神里,我早就读出了他的心思,但十八岁的懵懂花季,对爱情的认识即是好奇却又是迟钝的,初恋的羞涩让我并没彻底接受领悟到小伟的这份感情。

一个月后,小伟从部队给我寄来了第一封信。信里虽然没写什么卿卿我我的话,但我看到一半时,还是紧张得不知所措,傻乎乎地就把信给了姐姐。姐姐比我大四岁,已工作2年多了。步入社会的姐姐不管是生活上还是感情上,应该会有一点经验的吧,我想姐姐一定会有办法帮我解决这个“难题”的。姐姐看完信后拉着我的手说:“爱情虽然浪漫,但面包更重要,乡下吃红薯的日子你能习惯吗?”姐姐的话我听得一知半解,但那次去小伟的家乡郊游时看到的泥巴小路,低矮的小屋,灰头土脸的农村妇女形象此时又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了。这些明显的农村特征对于心高气傲的我来说,当然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所向往的。想到这些,心中刚刚萌发的那一丝丝感觉很快就沉默了下来。我没给小伟回信,把他给我的那封信压在了书架的最底层。一个18岁懵懂的女孩,对于感情同样也是懵懂的,对于这件事,这个人,我没去多想。这份感情,也就这样被我遗忘在了心底。

第二年的同学聚会里,王小伟托国庆交给了我一封信。国庆说这封信是王小伟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亲自交到我手里的。拆开信封,第一页是王维的一首《相思》。小伟把字写得特别工整特别大,还精心地画了一副画——画上一个人站在窗前遥望着远方,很像小伟。第二页才是正文。小伟说他给我写了二十九封信,问为什么一封信也不回他。他说两年七百多个日夜,一直没我的消息,他很担心我,不知道我过得好不好————————————他给我的这封信长达7、8页,其他说些什么,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当时读过那封信之后,才知道他两年里一直都在给我写信。而我至始至终只收到过他两封信。那时候通讯没现在这么发达方便,除了写信,没其他的什么方式可以联系,对他写给我的29封信,我真的一无所获也一无所知。后来才知道,他给我的信都被我父母给扣了。父母的心思我明白,他们觉得一个吃商品粮而且有着体面的正式工作的女孩,应该找个城里的男孩子才算门当户对。我没责怪父母的自私,更何况我也没把小伟的这份情感当一回事。直到读完小伟的这封信后,我的内心才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第一次给小伟回信了,但对于感情方面的事,我之字未提,我只告诉他,等他退伍的时候我去看望他。

第三年的同学聚会,我们定在小伟退伍后的第5天里,地点选在芳芳和国庆的新家。我到芳芳家时,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到了。国庆忙里忙外地招呼着同学们;芳芳在灶台前炒南瓜籽和花生,她见我到来立即放下锅铲,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忙着给我端凳倒茶。这个火辣辣的女孩,如今被国庆“收编”后,已是个地地道道的贤妻良母形象了。芳芳和国庆的结合,是我们大家意料之外的事。这两个水火不相容的人在学校可是死对头,曾经的几次“血战”双方被打得头破血流,班主任和其他老师都说这是一对“宝贝”。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结合在一起的呢?难道真是不打不相识吗?这实在是个令我们费解的问题。不过话又说回来,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是件让人费解的事;阴差阳错结合的很多,但情投意合擦肩而过的也不少。

我在闹哄哄的人群中搜索着小伟的身影。看见小伟正和从外地读大学赶回来的班长说话。我喊了一声,小伟一愣,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就知道“呵呵呵”地傻笑。三年了,小伟一笑起来就一副憨憨的模样还是没变,只是他的皮肤好像比以前黑了一些,但更显得成熟稳重了。我和小伟的事,虽然被我一度地惋言拒绝,可这事不知道经了谁的口,在同学之间却传得沸沸扬扬的,他们早已把我和王小伟给对号入坐了。

每年的聚会,是我们最开心最疯狂的时刻。国庆从自家的酒坛里舀出满满的几大碗酒依个给男生斟上,尔后他端起酒杯说先干为敬了,昂头就一饮而尽,喝得可畅快淋漓了。女生大声说笑,小声吃菜,热腾腾的气氛,印照着一张张通红放纵的脸。友情在酒精的催化下渐渐浓烈起来,嬉闹的声音震耳欲聋,大家举臂狂欢——————在班长的怂恿下,同学们起哄,硬要我和小伟合唱一首歌。拗不过,我们就合唱了一首“粉红色的回忆”。我和小伟珠联璧合的演唱,却带给了我更大的“灾难”,芳芳和丽芸一左一右架着我就往小伟的怀里撞,男生拉着号子喊:冯小红!王小伟!冯小红!王小伟——————他们喊得很卖力,觉得只要把我的名字和小伟的名字合在一起喊,就能把我们两个人撮合到一块似的。

在这次同学聚会上,我被他们折腾得终于答应做小伟的女朋友了,而且被她们要挟着大声说了一句“小伟,我喜欢你”。小伟乐得手舞足蹈,冷不丁就在我腮帮亲了一口。我脸一阵发烫,心猛烈地撞击着我的肋骨,“咚咚咚”敲得很猖狂。小伟这个“流氓”的动作,这次反而不让我觉得他流氓了。回家的时候,小伟执意要送我。路上,小伟说他们家乡的茶花又开了,过几天带我去看茶花。我“嗯”了一声,看见小伟饱满着一脸的甜蜜微笑。牵着小伟的手,我发现自己好像也有点幸福的感觉。

八、我的初恋,就像天空划过的流星

回家后,我跟妈妈说起了这事。妈妈说现在你是大人了,自己拿主意吧。得到妈妈的准许,我准备去小伟家告诉他这个消息,转一想又觉得不妥,女孩家家的这样迫不及待有损身份。我压抑着,郁郁了好几天。

同学聚会五天后的一个下午,小峰(小伟的小弟)急急来到我家对我说:“我哥想见你——”话还没说完,见他眼圈就红了。我自作聪明地想,这小伟也真够坏的,想见我不好意思来,就逼小峰来喊我。想必小峰肯定也不愿意做这个传声筒,不然怎么会哭呢?我觉得小伟对我不够用心,就阴着脸说:“想见我,叫你哥自个来。”小峰还小,才11岁。小孩子不经吓,被我一凶耷拉着脑袋就走了。第二天一早,小伟的大姐又急急赶来,可能因为走得急,大姐说话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伟——出——出事了,现在——现在就在县医院里,小伟很想见你,快跟我去——去一趟医院。”我不信,五天前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不可能说病就病的,而且还病这么严重都住进了医院。我用质疑的眼神抗拒着大姐的话。大姐看我一副“铁定如山”的表情,急了,跺着脚说:“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看大姐一脸的焦急和诚恳,不像在骗我。我想小伟大概是真出事了。

跟着大姐一路小跑到了医院,来到小伟的病房,看见病房里混乱一片;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一脸的严肃和窘迫;小伟的父亲坐在床边,呆如木鸡;他妈妈披头散发地跪在床边用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地呼喊着小伟的名字;他的姐姐、妹妹、弟弟一个个都在抹眼泪。我拨开围在小伟床前的人,我愣了——这个全身被纱布裹得像粽子似的人,哪像小伟呀!

“小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呀?”我喉咙一紧,声音有点哽咽。

几乎处于昏迷状态的小伟听见我呼唤他的名字,微微地睁开了眼睛,退尽血色的双唇蠕动了下,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被卡在了喉咙。我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懊恼昨天自己为什么要摆谱,装什么派头,或许我早点来,小伟不至于会这样。我后悔死了,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小伟摸索着抓起我的手,嘴唇吃力的动了动,想说什么始终没法说出口。我俯下了身子,见小伟眼里有泪水在闪动。我想,此刻只有我知道小伟想说什么;此刻,也只有我明白小伟希望我能对他说些什么。凝望着被烧得不成样的小伟,我握着他的手哑然了,内心涌起了一阵阵的痛。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其实,我想对小伟说,对于他的这份感情,我是喜欢的,也是接受的。

我握着小伟的手,强忍着快要掉下的眼泪摇着他的手臂低声告诉他:“小伟,你要坚强,你一定要好起来,我妈妈已经同意我们的事了。”小伟轻轻地点了下头,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但抓着我手的手却慢慢地松开了,眼神渐渐迷离,渐渐闭上了。看着喜欢自己的人而且自己也喜欢着的人就这样在面前离去,我的心在刹那也碎了。我不顾一切大声哭喊了起来:“小伟,别走,你别走啊!你答应带我去看茶花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呀——————”

医生走来,把一块白布盖在小伟身上。一块薄薄的白布,就这样隔开了我和小伟,隔开了天和地的距离。

小伟出殡那天,我恳请他父母准许我以小伟未婚妻的身份给他戴孝。旁边人劝我,说这样有损我女孩子的名声,以后也不好做人。我说小伟连死都不怕,我活着,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捧着用相框框着的“救人英雄”奖状走在小伟的灵柩前;这可是小伟用生命换来的荣誉呀,我把它抱在怀里,搂得紧紧的——————

王小伟走了,就这样走了,为了救三个在山上烤红薯解馋而闯下如此大祸的小孩走了,撇下他的父母、姐妹、弟弟走了。小伟走了,走得好匆忙,走得好彻底,只给一个刚坠入这份感情的我一份沉痛的思念和一生的缅怀和遗憾。

王小伟走了,一个有关我青春岁月的故事;一个有关我初恋的故事;一个有关我懵懂情感的故事在随着他的离去也就这结束了。王小伟走了,但我们之间的这份友情却永远地烙在了我心里,二十年过去了,小伟的音容笑貌就像那满山洁白的山茶花绽放在我心头,依然是那么的灿烂,那么的鲜活!

后记

写到这里,我已泪水涟涟,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写下这些文字,我也知道再次把心底的伤剖开,会很痛很痛,但我还是用一星期的时间陆陆续续记下了这些文字。其实在我拟稿这篇文章前,我忧郁过,想着究竟要不要写下这些文字呢?我征求了不久才联系到的班长,他说,那就写写吧!班长问我小伟离开我们是不是已经十八个年头了?他说想联系一些同学去拜访一下小伟的父母,也看看小伟,给他的坟上添把土,跟他说说我们这些年的情况。08年11月,我和班长、国庆两兄弟、旭兵、丽芸、小琴、香菊等十三位同学一路询问找到了小伟的家。小伟的家好像多年未曾住人了,很是破败了,摇摇欲坠的模样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我们拦住一位三十来岁的少妇问小伟的家人搬去哪里了。少妇刚从菜地回来,她边跺着脚上的泥土边用不解的眼神打量着我们问:“小伟?哪个小伟?”我补充着道;“叫王小伟。”少妇摇摇头说他们村没有一个叫王小伟的人。我知道王小伟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他的名字难道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吗?我眼睛一涩,眼泪很快就溢出了眼眶。

班长说小伟不是有个弟弟嘛,那我们就找他好了。少妇恍然大悟地指着破屋后的一栋三层楼房告诉我们说那就是小峰的家。小峰听说了我们的来历,又惊又喜。他说哥哥走后,父母在七八年内也相继去世了。这些年除了自己每年的清明给哥哥上个坟,标几张黄纸,没人看过哥哥。我们问小峰村子附近有没有商店,想卖些香烛纸冥去看看小伟。班长说我们的生活过得那么殷实,不能吝啬了小伟,就卖了很多用箩筐挑着上山了。山路有点崎岖但不会杂草丛生,我们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小伟的“住处。”经过二十来年的风刷雨洗,小伟的坟就像一只倒扣的破碗沉甸甸吸附在山坳上,两尺见方的墓碑已爬满苔藓,“王小伟之墓”几个字躲躲闪闪不容易被发现。眼前的落寞划痛了我们每个人的心,班长说我们出钱买些石料把小伟的坟磊一磊吧,要砌得跟其他英雄的墓一样高大伟岸。只可惜农村的习俗除了清明平时不易动土,所以我们只得等来年的清明了。

下山的时候,小峰指着山脚的一个砖厂对我们说:一个浙江佬看中这里黄土的质地和黏性,在这里投资了一个大型砖厂。我的一亩多地刚巧全赶在这块,都被征用去了。今年一直在家闲着,明年打算去外地找点事做做。俩个孩子都在读书,需要花钱的地方多呀!小峰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说要是哥哥还活着的话,也早成家立业了。我默默走在大家的身后,没接小峰的话。

回家后,我天天掰着手指算,希望清明早些到来。不曾想09年清明前半个月的时候小峰打电话来,说砖厂因取土不慎又加之几天的大暴雨造成山体大面积滑坡,哥哥的坟被倾斜下来的半个山头不知冲到哪里去了。我拿着电话,蓦地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档“莫让英雄流泪”的节目,好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