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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年优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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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年初四。今天我要去给沈伯伯拜年。

拜年优秀散文

沈伯伯,是我爸爸的老同事。

1957年,鹰潭——厦门的铁路,鹰厦线开通了。鹰潭要组建一等站。上海铁路管理局,就从上海、南京、杭州等地,调派了许多技术力量,生产骨干来鹰潭,组建华东地区最大的铁路交通枢纽。我的爸爸也从杭州带着一批人来到了鹰潭,其中就有爸爸的老同事、老邻居、好朋友——沈伯伯。

这一晃,50多年过去了。我的爸爸妈妈,在鹰潭相继去世了。

我是一个非常念旧的人。爸爸妈妈是我十分怀念的亲人。过年了,我只能在心底里默默地思念。用杭州话来说是——“空落落地,没有手势”。我决意去看望爸爸妈妈的老邻居——沈伯伯——以解思念之苦。

沈伯伯已经九十多岁了,沈伯伯和妻子,从来没有生育过。夫妻俩在年轻的时候,就领养了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儿子,小名叫“铁狗”。夫妻俩视铁狗为珍宝,十分疼爱。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口碑很好。铁狗家和我家,先后从杭州来到鹰潭。刚来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铁狗比我老成,我经常跟在他后面玩耍。现在,沈伯伯已经做曾祖父了,四代同堂,我十分羡慕。

铁狗的儿子在深圳做外贸。铁狗为儿子在深圳制了房,儿子结婚后,又有了孙子。铁狗就随着儿子,长期住在深圳,照看孙子。铁狗很孝顺,一到放寒、暑假,或者沈伯伯有病、住院的时候。铁狗就会回到鹰潭来,看望老父亲。

九十多岁的沈伯伯一个人生活在东站。

好在,沈伯伯每月有两千多元的退休金。家里请了一个保姆,也不算是保姆——就一个阿姨(小毛),已经十来年了。每天上午,8点到10点来为沈伯伯,打扫卫生、洗衣服、烧饭……每当沈伯伯生病、住院了,阿姨就会打电话给深圳的铁狗。

铁狗在过年前一个月就回来了,知道父亲生病了,他提前回来,等到过了年再回深圳去。

我骑自行车到东站,在沈伯伯楼下的小超市,买了一箱奶。阿姨(小毛)打开门,高声叫:“沈伯伯,有人来看你喽!”沈伯伯在卧室里,关着门,看电视。沈伯伯耳朵背,敲门是听不见的。要不是阿姨在,我定要吃闭门羹——白走一趟。

“哪个?”沈伯伯坐在床边的木沙发上,望着我,还没有反映过来。

“沈伯伯,我来给你拜年!我是华华,韩文炳的儿子!”

“哦,华华,你坐,坐!”他记得“华华”,他更记得“韩文炳”。

我在他对面坐下,大声地说:“沈伯伯,你福气好!身体还好?”

沈伯伯大概是很久没有晒太阳了,白寥寥(杭州话——没有血色)的脸上布满了老年斑。他用一口杭州话夹着上海话,又有普通话的音,喃喃地说:“嗨,没有用了……我已经九十二岁了,我是属‘狗’的……一天到晚坐在这里,还好啥呢。”我爸爸是属“猪”的,比他小一岁。

我说:“铁狗经常回来看你。蛮孝顺的!”

他说:“他也难得来,他住在深圳呐……他们年纪轻,他还有一个孙子,他们忙他们的事情……回到鹰潭,他们还有自己的屋里……”

言语中,我似乎感觉到老人家,有一点不满意的语气。也难,这也是人之常情。一代管一代,上一代人顾下一代,一切就为了后代。

“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没有人来往……我也出不了门……出门怕跌……”沈伯伯很无奈样子。

我安慰他说:“你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活过100岁!共产党给你养老金,你好多拿几年。”

“唉,钱多了,还是给他们的……我活100岁、200岁,有啥格用哦,他们(辛)苦哇!他们要跑来跑去……”老人家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不知是喜还是忧。

“要是美英姨娘还在,就好了!”我很怀念沈伯伯的妻子——美英姨娘,“美英姨娘和我的妈妈很亲,经常来我们家,我们看到美英姨娘也是感觉很亲。”

沈伯伯接过话题,说了一句,我意想不到的话:“……生你那天,你姆妈肚皮痛。是美英陪你妈妈去医院的!”沈伯伯反复地说了两遍,要说明美英姨娘和我的妈妈的关系——像亲姐妹一样,比亲姐妹还要亲近!

我一阵惊奇,没想到,居然在无意之间,引出了佐证我的身世的一句证言!

我连忙问:“是铁路医院么?”希望沈伯伯能说得详尽一点。

“是我们铁路新村房子后面的医院。”沈伯伯说,“我们在铁路新村,自己搭了一间房子。韩文炳在我的贴隔壁也搭了一间房子,我们轧邻舍,像自家人一样的。生你的.那天,美英到医院里去陪了一天……我们房子后面就是医院!”沈伯伯按照自己的记忆,说起了房子。

说起我的出生,是我最感兴趣的事。我真想有一支录音笔,把沈伯伯的原话记录下来。

再一想,从沈伯伯的话中,也听不到什么细节了。于是我说:“是啊,你们是老邻居了……你们也是一道从杭州到鹰潭来的。”

沈伯伯道:“我们同你爸爸是自己人。在杭州城站铁路新村,是贴隔壁的邻居,我同韩文炳是老同事。交了几十年的朋友了……那个时光,我是车站值班员,韩文炳是值班主任,他是我的领导……后来,鹰潭新开站。工作需要,领导派韩文炳到鹰潭来,把我们也弄过来了。”

听了这番话,我怕老人家会埋怨我的爸爸——连累了他,就连忙说:“要是你们还在杭州就好了!”

“呃,一样的。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是工作需要,派我们到哪里去,都要去的!”没想到沈伯伯居然这样的豁达!

“……开动员大会,韩文炳叫我去,我说,不要动员的。做工作哪里都是一样的!又不是不要我工作,我又不会掼掉饭碗的……我是调车,扳道都会来的……韩文炳会做的,我也会的。”

沈伯伯回忆说:“……那时光,有一个调车员。派他到鹰潭来,吵吵闹闹不肯来。来了鹰潭,又吵吵闹闹要回杭州去。后来,回去了……这样的人,就是回去了,领导也是看不起的……”

“我同韩文炳,一向来是蛮好的。我们没有红过脸。”

接着,他说起了一件事情,我想听明白,就是听不明白。

他意思是:我爸爸老了的时候,生病了。沈伯伯去看望他,他没有理他。好像是有啥个意见?

他强调了两遍:“我同他又没有啥意见!他不理我,我还是什格套的(杭州话:一个样的)。我不晓得有啥事体?反正,我是没有事体的。”我听了两遍,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我想:也许是一场误会吧!沈伯伯觉得自己没有计较我的爸爸,但是,被我爸爸误解了——总还是有点“耿耿于怀”,于是,来向我解释。所以,我连忙敷衍说:“那时候,我爸爸老了,他的脑子可能已经糊涂了!”

“我不是杭州人,也不是上海人。”沈伯伯居然说出了他的来历。

沈伯伯说:“我是崇明人,乡下人。我屋里头,没有花头的。我们四兄弟,老大在上海,是他把我们带出来的。老三在(铁路)供应站做工,我是老三担保进铁路的……韩文炳是从金华调过来的。我在杭州没有亲戚,我和韩文炳轧邻舍,一直蛮好的……”

沈伯伯想起了什么,说了一个“前言不搭后语”的事:“有一天,我上班去。在城站,看见你爸爸牵着你的手。我问他:‘你到哪里去?’‘我们白相相,回去了。’——那个时光,你才至四、五岁……”

听他这么说,我才明白了——沈伯伯是在说:几年后,我的爸爸妈妈,离开了城站的铁路新村自己搭建的房子,搬到上仓桥去住以后——再看见四、五岁的我——的一段回忆。

旁人是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的。只有我,已经对上仓桥剪刀巷开始有了记忆,才能理解的。

我很感慨:人老了,说话——虽然会“语无伦次”“言不达意”;但是,他讲的句句是真话,实话。思维——很容易忘记眼前的事情;却牢牢地记得过去的经历!

一次平常的拜年,让我聆听了耄耋老人记忆深处的肺腑之言!也缓解了——我对亲人,朝思暮想的思念之苦!

——写于癸巳年正月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