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捻起过往的饿滋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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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呢,我是最不爱回忆过去的那些遭罪痛苦的日子的,觉得既然已经过去了,就应该往前看。但有时生活中总会有一些事一些人触发起以往的记忆,不自觉就将自己的情绪沉浸入往事中去了。

捻起过往的饿滋味散文

那一天,中午值班,到教室区巡视学生的纪律。正是午饭时,走进班里,看见盛垃圾的桶中有一大半雪白的馒头,很是心疼。问是谁丢的,一个学生站了起来。我批评了几句,说吃不了以后不要订这么多。那个学生嗫嚅道:刚上完体育课,吃不下。我说,吃不下也别扔了,留着饿时再吃。说完,自己也觉得不现实,现在的这些孩子哪还有挨饿的机会?饭时除了伙房的饭食,还有家里捎来的好东西,课间呢往商店跑,大包小包的零食不住嘴地吃,根本不识饿滋味。

看着那白白的馒头,我心疼不已,不由得想起自己读书时那些挨饿的日子。

初中时,因为家里孩子读书多,劳力少,挣得工分也就少,口粮往往不够吃的。所以,在家吃饭的日子好多时候需要瓜菜代。吃过嫩柳树叶做的渣,吃过山蜡叶做的菜蛋蛋。当然那些容易下咽的荠菜,榆钱啦,刺槐花等就更不用说了,连刺菜渣也吃过,咽到嗓子眼,就被那么多小刺扎着,很不舒服。最难吃的数杨树上长的毛茸茸的杨树虫了,苦涩,需在热水焯过,之后还需要用水反复浸泡,反复换水,浸泡好几天,苦味略轻了再做渣,依然是苦咧咧的难以下咽。在家中尚可以用菜蛋蛋填饱肚子,像萝卜樱子,地瓜叶,大白菜最外层的帮子啦都可以和上点玉米面蒸着吃,偶尔会和上点豆面,那样做的`渣容易结在一起,且有点豆面香香的感觉,吃起来滋味会更好一些。但更多的时候是和着玉米面蒸的。

在家里好说,不管怎样,妈妈总是想法让大家把肚子填饱,但是,当家中的一个个的孩子去学校住宿,就无法吃渣充饥了。记得那时候同时住校读书的有哥哥,二姐和我,我在初中,哥和二姐在高中,为了省每个月两块钱的伙食费,我放学后跑一里路到高中去跟着姐姐吃饭,姐姐饭量少,且一直是省饭给我吃。那时因要往学校拿粮食,仅仅靠爸爸妈妈和大姐挣工分而分的粮是远远不够吃的。每到春季,一年分的粮就吃光了,妈妈就要去集市籴粮,而钱呢又没处可挣,那时一个劳动日才值八分钱,我们每个月两元钱的生活费就是一笔巨款,妈妈每每为其愁眉苦脸,有时姥姥给我们拿上去,妈妈就难过不已。

姐姐知道妈妈的难肠,订饭时仅仅给我订窝窝头,她则吃从家里拿来的冷地瓜。后来,姐姐在高中还剩半年时被三中的重点班挑走,我无奈,只好跟着也读高中的哥哥去吃饭。哥哥把饭端到宿舍,菜呢,是漂着几颗油星的大白菜汤,经常是细细黑黒的蜜虫(蚜虫)在里面熙熙攘攘,但毕竟还有点油水。哥哥订两个窝窝头,他一个,我一个,经常看见哥哥就着妈妈在罐头瓶中装的咸菜狼吞虎咽吃完后,东转转,西转转,徐徐磨磨的样子。后来,我猜着哥哥是没吃饱,再拿到饭,我就掰一块给哥哥,哥哥正是壮小伙子,吃了自然也不顶什么,但是我就更饿得慌了,经常不到饭时就前脊梁贴着后脊梁了。那时候觉得胃特好,消化东西出奇得快。傍中午饭时,肚子咕噜咕噜地就开始叫唤。这时,就不由得想起以前看过姐姐的书上陈毅元帅的《赣南游击词》中的句子:“天将午,饥肠响如鼓。”“叹缺粮,三月肉不尝。”觉得诗中的这些句子就是我们那时生活的写照。一直觉得和二姐、哥哥比较能说到一起,不仅仅是因着年龄较接近,更多的是经历了共同忍饥挨饿的岁月,增加了我们血浓于水的情意吧。

上高中了,大概因着学业的加重,饿得更快了,因而挨饿的滋味印象也更深刻了。有午睡的日子,中午睡完觉起床时就饿了,还有漫长的一下午要挨着,那时觉得,若能吃顿饱饭该是何等惬意何等美好的事!班里有个牟姓的女同学,父亲在村里当饲养员,于是,她有时回家就会带些麻散干(黄豆饼干),这种麻散干和花生饼不一样。花生饼圆圆的,有最大号的磁盆口那么大,厚度有三指,刚硬,牙齿一般是对付不的。以前用它喂大白菜总需要用大号锤子狠劲敲碎它。而牟同学捎来的麻散干仅仅二三毫米厚薄,黄黄的,又香又脆,夜晚,当老师查过宿舍,我们便在被窝里像小老鼠磨牙一样,嘎巴嘎巴吃得欢。那时觉得,人家饲养院里的牲畜们也颇幸福,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做精饲料呢。

一次,一个家在城里却也住校的同学家里捎了些白面烙的小餜,她给大家分着尝了些,之后,她在塑料袋里放着,后来小餜长出了些绿绿的毛,她便扔掉了。看见铁簸萁中她扔掉的小餜,我心疼不已,觉得她太浪费,恨不能捡起来填到饿得咕咕叫的胃里去。

因为尝过挨饿的滋味。所以,饭菜我从舍不得丢。

记得是1986年吧,学校组织去泰山、曲阜实习一周,之后又去青岛进行海岸地貌实习。住在部队招待所,那儿的馒头好大啊,暄腾腾的,不是学校食堂的二两小馒头的模样。实习时包车出去,一出去就是一天,中午带干粮,馒头太大,有的同学吃不了,而晚上回来又有热的,新的,于是,有的同学就偷偷把剩下的凉馒头扔掉了。那天晚饭后,带队的张老师,一个五十多岁的女老师把我们两个班一百多个学生召集在一起进行教育,谈起她五十年代在北师大读书时发生的“豆沙包事件”,说一个同学因着豆沙包好吃没吃够就偷偷在伙房拿了个准备以后吃,但怕被发现挨批,就丢掉了。最后豆沙包到底被发现,而且成了严重的“政治事件”,全校严查。老师对丢馒头现象十分痛心的表情至今记忆犹新。因为曾有过挨饿的经历,所以便知道珍惜。那一个周的实习,我从未丢过一点馒头,尽管有时吃得肚子实在是不太舒服。

第一年在大学,一个月三十五斤的饭票起初不够吃。因为一顿饭四两票,一个月即使三十天,就得三十六斤,加之有的月份三十一天,而小时候挨饿吃渣时已把胃给撑大了,而且在泉城的一些同学说我们学校饭菜味道好啊,周末常到我那儿打牙祭,加上还奔着省下饭票放假时好给家里买点东西捎回去。所以常常还得忍饥挨饿。当然了,后面几年,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蚕儿吃桑叶吃满肚子了,所以饭量也减小了,每次放假时就将剩下的饭票去学校食堂买些当时对贫穷的家来说是稀罕物的大米或饼干等带回家去。

如今,挨饿,已经成了久远的事,但那份滋味却根深蒂固地植入了记忆。工作后每次回家,妈妈习惯包饺子吃,当时父亲还在世,我一看见妈妈调的面就质疑:“妈妈,面太小了,哪够啊?”因为老记得以前过年好不容易吃顿饺子,全家人都放开肚子吃时的情形,那时妈妈得包三大篦子饺子,每个篦子足有八仞锅口那么大。妈妈笑道:“够你吃的,你不信,我们吃饱剩下的你看能不能全吃了。”事实证明,总会剩下很多。父亲就慨叹:“以前怕了(liao)怕了(liao),了(liao)了;现在,怕饱怕饱,饱了!”我自己做饭呢,唯恐不够,每次包饺子都能吃上好几顿。丈夫常常批评我:“就不会少做点?尽吃剩饭。”我知道,这是小时候挨饿的后遗症,潜意识中生怕不够吃挨饿,自觉不自觉就把饭做多了。这个习惯恐怕是今生改不了了。

记忆的河流渐行渐远,很多往事已如大块的卵石沉淀在了记忆的河床。但曾经挨饿的滋味却随着岁月的河水一直漂流,让我不时忆起。今天,再次捻起那一去不复返的“饿”滋味,感慨不已。国家在一天天强盛,百姓的日子在一天天富足,但是,我们的精神世界呢,是不是也在饱暖着,富足着?我们的孩子——没有经历过挨饿滋味的孩子们是不是也会珍惜自己的拥有呢?这是整个社会,每个家长,每个教育工作者都应该深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