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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与花的痴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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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故乡的圣树

树与花的痴想散文

山里人爱山,更爱山上的树。风吹过来,林梢涌动,山顿时成了立体的海。最映人眼目的,是颇有帝、后风度的青松和白杨。红杏、雪梨、黄柳、紫枫各自以四季中最迷人的色彩和芬芳装扮着绿色王国,构成大自然绝美的神韵。

只有橡树,蔓生于山坡野地,默默地生息繁衍,为人们常见常忘。而我却偏偏对它情有独钟。

第一次认识橡树,是在孩提时期。一群山孩子在溪里摸鱼,突然“叭”地一声,头部被一粒小东西打中。小东西弹进水里,捞起一看,褐亮褐亮的,像麻雀蛋。再往周围一看,岸上石缝里和水中还有好多。抬起头,崖边一棵大树,伸过一个粗壮的斜杈,横垂涧溪上方,风一刮,噼里啪啦下了一阵粒雨。攀上树,发现一簇簇“麻雀蛋”还坐在枝头壳里呢。折一些枝抱回家,大人说:这是柞树,又叫橡树,那小东西叫橡子。还说,橡子能吃,它可以帮助穷人度荒年。

从此,衣兜里便鼓鼓装满了橡子,用它做弹子,用它走五子棋。有时忍不住咬开尝一下,苦涩得很。

母亲常常让我采回橡叶,铺在帘上蒸干粮。还用它卷糯米做波罗叶饼,吃起来很清香。秋季上山采蘑菇,一墩墩还未长大的橡树棵子下,藏着一蓬蓬宝塔似的榛蘑,多时一墩树根能采半筐。蘑菇炖鸡肉,是山里人待客的佳肴。

我逐渐熟悉了橡树,知道它主要有两大家族——一种笔直高大木质坚硬的叫青钢柞,另一种虬曲偃蹇叶片阔厚的叫胡波罗。两种橡树,都是山里人的好烧柴。

橡树生命力极强,春天,人们遍植松树和杨树,橡树却从去年砍过的楂根上冒出嫩芽,当年就可长成人多高,几年后就是一片林子。

橡树是山里人的好伴侣,用它烧炭,用它当立柱建房,用它打桩固河堤,用橡子给猪育肥,还趁橡叶未黄时割成捆储藏,是羊和鹿越冬的好饲料。橡木家具堆满农户家中,橡木扁担常年抚摸厚韧的肩膀,橡木镐把、锄杠时时亲吻长满老茧的手掌,橡木犁杖年复一年播种着一滴滴汗水,橡木车像老家人一样守护着农家,装载着一代代山里人的梦。

刚上学时,老家开始养蚕。肥胖嫩绿的蚕宝宝爬满橡叶,山坡变成了翡翠的世界。秋天,橡树用残叶紧紧裹住圆鼓鼓硬梆梆的茧,就像山妇在晃动婴儿入梦。蚕茧下山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歌唱。

爷爷说:“蚕吃下橡叶,吐丝做茧,用茧丝织成绸缎,可以出口国外。”奶奶说:“茧丝絮成的棉衣,又轻又暖,当兵的穿在身上,子弹打不透。”呵,可爱的蚕宝宝,呵,忠心哺乳蚕宝宝的仁厚的橡树!

最叫人不能忘记的是六十年代那场严重的饥荒,生产队把橡叶磨成粉,发给各家各户,让掺玉米面做饼子。人们也自己采集橡子,用来磨面掺玉米面做饼子。在当时,能吃到橡子面玉米饼,已经是很优质的食品了。那时还大量生产橡子酒,虽然有股怪味,但挺烈的,也能醉倒山里汉子。坚忍的山里人在忆苦思甜中咀嚼着橡面饼,生命力顽强得有如一棵倔强的胡波罗。

初中时读《白杨礼赞》,景仰白杨的圣洁与不屈;青年时读《松树的风格》,钦折松树傲岸的风骨。但我的脑海中始终定格于它——橡树。它的根系已扎进我心中,年久愈深。

战火纷飞时,橡树以饱满的果实延续抗联战士的生命,和其他树木一起结成茂密的林阵,以挺直的躯干为抗日健儿遮挡弹雨;解放战争胜利后,橡木雪橇载解放军将士飞驰林海雪原继续追剿悍匪;和平年代里,橡树一次次辅助人们度过灾荒;即便静静老死林中,橡树也以残存的汁液长出营养丰富的黑菜献给人类。呵,橡树,你不乏伟岸却隐忍退让,劳苦功高却毫无所求,慷慨布施古道热肠,莫不是上苍派来护佑一方的圣树?

走进山里,走进农户家中,你会听到许多关于橡树的故事。山里的孩子就是听橡树的故事长大的——一个故事就是一段历史。

岁月之舟载我漂流异乡,远离林海,故乡的橡树唯有梦里可见。但我在宏伟的建筑工地,在桥梁和隧道洞口,在飞驰的列车轮下,在雪白的纸张里,仍能发现那熟悉的身影。

时隔多年再回故乡时,松树、杨树已不多见,而栉风沐雨的橡树依然挺拔。当年小学校后山上那片稀疏的小橡树林,而今棵棵高大粗壮,蔚成一片碧绿的浓荫。远远望去,恰是波澜壮阔的树海。

山边立有碑石,走进前去,看到三个大字镌在上面——“风景林”。

二、深秋落叶

枫叶红了,红在“五花山”的世界。绵亘万里的山峦张开一幅幅巨大屏幕,向人间展示斑斓的.图案。金色的风以其料峭的锋毫饱蘸玉露寒霜,凝重地勾画出一个壮丽的苍桑。

走进山里,谛听落叶,那是一首无言的诗呵。踏着松软的叶被,心中充满惬意和温暖。躺卧树下,仰视穹苍云淡,嗅着树香、叶香、泥土之香,沐浴阳光的爱抚,聆听风对树的絮语,如薰如醉,仿佛沉湎于母亲的摇篮……

儿时的我,是个山里的野孩子,不知是一种什么天性,特别喜欢山花。

腊月里北风呼啸,攀上山崖,折回一抱干枝般的映山红,插在瓶里用水生上,为的是春节时能看到那粉红的花朵。

春天来了,故乡最先开放的是冰溜花,黄黄的薄片花朵贴在残雪尚未化尽的地皮上颤抖着,如同婴儿睁开了惊奇的眼睛。不久,映山红开遍崖头,如火似霞,似在宣告春天正式降临。这时,蓝色的蓝草花,紫红的猫骨朵花一墩墩盛开;紧接着,杏花红,梨花白,柳柳狗儿黄,鞑子花儿香……山里成了花的世界,花的海洋,连山风都是香的。几个小伙伴,戴上柳柳狗儿圈成的王冠,吹着柳笛,玩起解放军抓特务来,可着迷哩!

夏季里树叶关门,层峦叠翠风起浪涌。群芳经过一番争艳,似乎感到累了,渡起了漫长的暑假。这是一个绿肥红瘦时节,只有山丹丹点缀在绿树丛中,路边的马莲、蒲公英照旧常开不败,池塘里的菱藕应时开放,延续了花的世界。

记得下乡插队时,每天十几个小时的繁重劳作,并没减弱我爱花的兴致。田间休息时,贫下中农抽烟聊天打嘴仗,我却像一只工蜂,东折西采,把五颜六色的花朵重新安排,组成鲜艳的花束。收工时肩扛工具,手拿花束,唱着“打靶归来”,顿觉劳累消失,一身轻松。长辈们取笑我:“大小伙子喜欢花,将来一准怕老婆。”

难忘那一年,也是深秋季节,全国人民心中的“红太阳”骤然陨落。顿时天昏地暗,神州到处哀乐,纸扎的白花似雪。大队设立纪念堂,男女老少鱼贯吊唁,有的竟悲伤过度晕厥在地。我也恍然若失,下意识地满山奔跑寻觅,采折寒风中仅存的山菊和长刺的大蓟花。忙活半天,好歹扎成一束,献到灵堂像前。不料第二天,灵堂里花束成阵。原来小学师生拜谒灵堂时,发现了那扎花束,便不约而同四下寻找,把漫山遍野的残花全部集拢起来,汇成一片忠诚的花海。我一阵心热——伟人虽去,思想永存,共和国的儿女必将继承伟人的事业,天长地久代代相传。

在那个“念念不忘阶级斗争”的年代,鬼使神差,我这个“黑五类”子弟有幸和一名贫农的女儿结为夫妻,政治地位一下提高了半级。婚后好长一段时间,思想里总有一种亵渎感,也有几分忐忑:唯恐家庭成员间爆发战争。还好,妻虽然文化低下,性情急躁,但不倚势凌人。几年后,“毒草”与“蒲公英”的嫁接产生了下一代,全家人磕磕绊绊度过了很长的困难时期。

妻也有爱花的癖好,在这点上与我灵犀相通。结婚后,她在房前屋后种满各种各样花草,把井台布置成了花坛。时过境迁,后来到城市生活住进楼房,她爱花的兴趣依然不减,养了几十盆花卉,把房间挤得满满的。

人生之旅匆匆忙忙,不知不觉间中年如同流水般逝去。深秋观山,是我多年的习惯。阅读山水,感悟“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境界,参味人生,无花时节亦赏花,心中颇觉开阔疏朗气顺神畅。

秋风飒飒落叶纷披,默默地覆盖住裸露的根系,使之免受严冬冰雪的侵袭。等到来年,落叶静静地化作春泥,滋养出又一代崭新的绿叶和欢快的蓓蕾。“落叶归根”——不就是对春天的等待与期盼吗?

我爱浓香四溢的春天,也爱姹紫嫣红的深秋。那积淀深厚的叶片组成的“五花山”壮景,涌动着大自然浓烈的情感,浸透了人世哲理的芬芳,促我思索人生的真谛,催发我继续寻找生命的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