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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院墙唱着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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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屯里的人家,几乎家家都有院墙。院墙清一色是用石头圈成的,四四方方的,从房前排到房后,有的长一点、宽一点,有的短一点、窄一点。

石头院墙唱着歌散文

也不知咋的,山屯人就是拿院墙当回事。我爷爷就认真地说,一个房子,有了院墙才叫有院子。有了院子,搁啥东西都是有挨有靠的,看着就顺眼,房子住着就安生。没有院墙,那叫敞门道,多大的房子,看着也不紧凑,住着也不踏实。

院墙都是随着房子的走向圈成的。圈院墙就是垒院墙,可山屯人都不说垒院墙,非说圈院墙。山屯人的话,有时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圈院墙砌石头叫圈,可盖房子砌石头时就叫垒墙了。

管盖房子砌石头为啥不能叫圈,山屯人虽说不出啥道理来,可谁管盖房子砌石头叫圈,他们绝对是个顶个的不愿意听,甚至还会翻翻白眼瞪瞪你。

山屯里,石头真是个好东西。哪家添人进口地要盖房子,跑到河套里,捡被山洪冲下来的石头;或者跑到山坡上,挖被泥土掩埋着的石头。捡回来,挖回来,选其中块头整齐的,用来垒房子的墙。垒房子四角的石头,更要优中选优。剩下的石头,就用来圈院墙。

有石头,山屯人就不愁有个安稳的住处。一家盖房子,全屯人帮忙。十数八天的时间,一个新房子,就会在“叮叮当当”的锤子砸石头的生息中,坐落在山屯的某个角落。盖新房子,真不是山屯人的愁事。

圈院墙没啥特殊的讲究。房前房后、房左房右的地方大一些,院墙就可以圈得大一些;地方小一些,院墙就可以圈的小一些。

山屯人,心里最金贵的就是土地。哪家盖房子选地方,都舍不得占最好的土地,也舍不得占更多的土地。山屯里所有的房子,都是顺着山的朝向,在边边拉拉的地方坐落着,大片的土地,不会出现房子的影子。不占大的地方,就不可能有大的院子。

圈院墙,完全是因地抉择。一个房子,可以圈出个前院来,还可以圈出个后院来。但后院可以没有,前院必须有。没有前院,就如同这家人没有院子。山屯人靠山盖房子,事先就知道没有后院可圈,就干脆不留后门,也不走后门的道。

院墙圈好了,院子的男人和女人,就开始站在院子当间,指手画脚地规划着院子未来的格局。有时,为了一个鸡架的地方,为了一墩刺梅花的地方,男人会和女人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看那架势,没有个外人前来说和调节,他们还真难整出个里表来。

可是,到了动真格的时候,鸡架有了合适的位置,刺梅花也有了合适的位置,院子里啥啥的,都有了合适的位置,根本没用人说和调节。山屯人家里的事,几乎都是这样,哪家的男人和女人为了一件事,吵吵嚷嚷地打起来,可没过多久,“孩他爹”、“孩他妈”的呼唤声又脆生生、憨呼呼地响起来,气得上了年纪的四太奶直骂他们没个正行。

有些事发生在一个院子里,就肯定被看成是哪家的内务事,别人不能干涉。发生在家里的内务事,就在家里内部解决,不可对外声张。哪家的新媳妇进了门,成了院子里的新主人,山屯人都要高看她,多说她家院子里以前的好事,绝不能说闲话,尤其不能破坏她家的婆媳关系。山屯里,不管是老院子,还是新院子,都用一种特殊的气息相互守望着,相互关照着。一个院子里的人,都把该带出院子的就带出院子,把不该带出院子的就不带出院子;也把该带进院子的就带进院子,把不该带进院子的就不带进院子。我想,那一家家石头圈成的院墙,是不是变成了过滤是非的网墙了?一定是,一定是!

院墙圈着的院子里,总有一头猪在“哼哼”着,总有几只鸡在“咯咯”着,总有一条狗在“汪汪”着。一条狗就是为了一个院子而生的。一条狗趴在一个院子里,一副浑身是胆雄赳赳的神态。哪个生人接近了院子的大门,它就会脖毛耸立,呲牙咧嘴地一阵狂叫。那是它的真情表现。没有主人的允许,它是绝对不准它所不认识的人进到院子里。也有的时候,狗会离开院子,到屯子里逛逛风景,结果,被一帮淘气小子拿着石头给镇住了,吓得赶紧跑回院子。回到院子里,那条狗又闹性起来,心底话,我到家了。

一个院子里,总有一片生机葱绿着。院墙圈下的土地,在院子主人的心里,不逊于心肝宝贝。规划出一块菜地,那是必须做到的.。有了一块菜地,一家人吃菜就不用犯愁了。山屯人也真是怪,地不用院墙圈在院子里,就是让自己种着,也总是感觉那地好像不是自己家的,种着也不那么硬气。

可一旦圈在了自家的院子里,那心眼就一个劲地往那地里动,那力气就一个劲地往那地里使。土翻得溜溜细,垄打得溜溜直,水浇的溜溜勤,菜长得溜溜壮。从春天到秋天,只要有适宜的阳光呵护着,菜园子里就始终有棵们长着,始终有花们开着,始终有果们结着,大人孩子们就始终有各种滋味享受着。

山屯人,尽可能地把房前房后的空闲地都圈在院子里。圈在院子里的地,哪一家都不会轻易荒废。山屯人精打细算着,把一年四季所有的收获,都会规规矩矩地收藏在院子里。院子大的人家空不着,院子小的人家搁得下。也许是这个缘故,不管谁家院子大,也不管谁家院子小,山屯人之间,都不嫉妒,也都不小看。

在山屯孩子们的眼睛里,各家的院墙内有好多好多的诱惑。院墙里杏树、枣树和沙果树啥的,都会从那一家的院墙上探出枝条来。尤其是屯西头老吴家的院墙上,探出的是玫瑰香葡萄的枝条。这些探出的枝条,都有让孩子们看见流哈喇子的果果们挂在上面。于是,院墙就成了孩子们祸害人的阶梯。一但有一声吆喝突然出现,孩子们会像猴子一样跳下墙来,瞬间就钻进青纱帐里去了。

也有时,孩子们不是为了嘴馋去爬墙,而是为了看新媳妇的私房爬墙,趴在墙上,每个孩子的心跳震得墙体都颤抖着。

白天的时候,院墙虽然圈着,可每个院子的大门总是敞开着。山屯人明白,大门敞开的院子,说明主人在家。看到大门敞开,山屯里的人,就会走进去串串门,唠唠嗑。串门是山屯女人们的嗜好。农闲时节,女人们总会仨仨俩俩地聚在哪一家,然后再交叉回访,消闲的同时,也拉近了家与家的距离,增进了家与家的感情。

院子的大门关着,就不会有人去,院子的大门总是关着,院子的主人就会被山屯人冷落起来。山屯人都知道,被冷落的感觉,就像过着永远漆黑的夜晚。

奔跑在山屯弯弯曲曲、坑洼不平的道路上,总觉得山屯里的每一个院子都是一座城堡,房子就是城堡的宫殿,院墙就是城堡的城墙。由此,城墙就是守护宫殿的屏障。城墙倒了,就意味着城门大开,就意味着城池的不攻自破。只有城墙牢固,城池才稳固,宫殿才安稳。

如果说院子是一个城堡,山屯就肯定是一个国度。国度的兴盛与强大,直接取决于城堡的生机与活力。一个个院子充满欢乐,整个山屯才充满欢乐;一个个院子食味馨香,整个山屯才食味馨香。山屯人,真想联手圈一个大大的石头院墙,把整个山屯圈成一个完整的院落,所有的山屯人,组成一个大家庭。家庭大,力量也大,气息就强实。

院墙不怕一阵一阵的风吹过。一阵一阵风吹过,院墙都在静静地思想者。我想,院墙一定承载着好多好多院子主人们的故事,它总是在风影洗面中,盘点着故事的价值。我想,多少年后,那些故事,一定让山屯所有的院墙都变成一卷又一卷的岁月档案,让时节们品读。

有时,一面院墙会在一阵又一阵的雨中倒下了。那倒下的院墙,一定是它所承载的故事被雨淋湿了,湿到了故事与故事之间发生严重粘连的程度。于是,它索性敞开襟怀,让雨水清洗粘连故事的污渍。墙体倒下了,院子的完整性就出现了缺口,有缺口,院子的主人是绝对不能视而不见的。

一个雨后晴朗的好天,院子的主人一声召唤,山屯里所有圈院墙的好把式,都聚到了院墙的豁口处。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一阵“依依呀呀”的哼唱,倒下的院墙站起来了。我想,那站起来的院墙,一定记住了圈院墙好把式们“依依呀呀”的哼唱。一阵风又一阵风刮来的时候,它还会静静地思考吗?它一定会学着圈院墙好把式们的腔调唱起来。

(此文发表于2011年第8期《岁月》,2011年第12期《读者·乡土人文版》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