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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飞作雪花扬-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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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这个诗经里的蒹葭,我家乡的人都叫它“梦桁”。我不知道字是否这样写,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别的地方的人是否也这样叫。我就独自乱猜测,找了这两个音近且自认为蛮贴切的字。也有人叫它茅草花,那真的是低到尘埃里去了。

芦花飞作雪花扬-散文

芦苇,只是一种草本植物。它是当不得桁条的,前面加个梦,觉得它是轻飘飘的,不真实的,或许是做梦的时候才能把它当成桁条。不过,芦苇自己大抵没这个想法。

家乡的人看到小才大用一时得势的人,在那儿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年老的长者或者有点话语权的人,看不惯了,就会掼过去一句:“哦哟,现在梦桁当杖杆了!”那人若还有点自知之明,必定红着脸,立马就蔫了。如若已经飘得不知自己是谁,就骄横跋扈地跟人吵上一架。

我家附近,小时候近的地方芦苇不大看得见(不像现在路两旁满眼都是,好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一般还在茅草时就已被牛吃掉,或者被割来搓成草绳卖钱,或者盖茅草屋。我小时候就经常搓草绳,手搓得干裂,很苦。不过能赚些钱,倒也把这苦冲淡了些许。

深秋的时候,老人们在墙角晒太阳,有人挑着一担芦花扬尽的芦苇,满脸笑容地从羡慕的眼光中走过。

挑担者明知故问,公,你晒太阳啊?

晒太阳的答,哪里去割来的啦?这“梦桁”介粗?

挑担者有点得意。但憨憨地憋着,言语平淡,脸上的神情却泄露了他的秘密。他摸了一把汗,扬了扬眉,寡淡地回道:歧头山岗啊。

不着急的.,拄着短柱,聊上几句。想回家的,还是急急地赶路。

答案并不重要,问的人也不一定真的要晓得这芦苇是从哪里割来的,事实上就是打个招呼。这是乡下人的礼数。

这芦苇割回家是用来扎扫帚的,我们叫它“梦桁笤帚”。它比竹丝扫帚高级一点。没扎几把,就自己用用。多的人家,扎了一车,拿到城里卖钱。

我回家,我妈常会问我。梦桁笤帚你要不?我说不要。她觉得有点奇怪,这么高级的扫地板正合适,你却不要?我说地板用软毛的扫把,间或用吸尘器,或者直接趴着擦。她有点困惑。地板难道是眠床?要这么费劲?

年少时,有一次独自毫无目的地骑行,误入芦花深处。那是片杳无人迹的青草滩,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苇丛,飘飘洒洒,令人怦然心动。风一吹,芦花飘洒,像雪花一般,芦苇叶子触碰,又发出瑟瑟的声音,美妙无比。

后来我去追寻,竟已没了。好不容易找到几丛,也是残败得很。好多东西,不会一生一世都在的。原来青草滩下面的沙值钱了,村子里的人觉得卖钱要紧,也管不了这上代人用来护家园的草滩。反正上游筑了水库,水也没了,心安理得。

来自水乡的他告诉我,他年少时看到的芦花。那边到处是一条条的小河浜,为了防止泥沙流入小河,把河堵塞,小河两岸都种有芦苇。夏天蒹葭苍苍,青郁郁地飘摇。一到秋天,小船穿过绵延几里的芦花荡,真的好美。我现在听他讲起,觉得他的童年,少年很丰盛,有芦花的陪伴。穿过满是芦花的小河,就到不远处的大海。他就去抓鱼捉虾,游泳。

芦花扬尽,芦苇变硬,渔民还会把芦苇割下来。用草绳把芦苇秆子编织起来,功用有点像我们宁海的竹簟。造瓦房盖上一张芦苇簟,然后盖瓦片,就可以挡挡灰层。穷的盖茅草屋,也会在盖茅草前,先盖一层芦苇簟。穷也要穷得讲究一点。

芦苇是一种爱恨无法言说的植物,喜欢它的人觉得它帅得比诗更有神韵,飞扬跋扈,傲视一方。不喜欢它的人,偏偏恨它跋扈嚣张,狂乱无章。

日本平安时代中期女作家清少纳言在《枕草子》中说:芦花没什么看头。不料这话竟引起了八百多年后一个男人的反感,这人就是德富健次郎。他说:我独爱这个没什么看头的芦花。并以“芦花”作为自己的笔名,我就叫德富芦花。不知道他是较劲还是真的喜欢芦花。他还写了一篇《芦花》的文章,赞美他眼中的芦花。

清少纳言如果地下有知,我想她大概会说:我说没看头,你却说独爱它,那才真真有趣哩。因为她在《枕草子》——————《九月的时分》一章里就有这样的一句话。她说,我这儿说:有趣得很。可是别人却认为:毫无趣味。那才又有趣哩。

清少纳言许是在宫里看多了奇花异草,觉得这比较平民化的芦花没啥看头,也在情理之中。住在东京附近武藏野乡下的德富健次郎,晴耕雨读,抬头就能见到芦花。日日相处,看着看着,看出别样的滋味,以至痴迷,也不是没肯能的。

不过,我还是比较赞同德富健次郎。觉得芦花是有点看头的。

我一直把它当花看,秋天的时候,芦花开得正旺,会采几株插在花瓶里。看它一身素装,在那儿静静地呆着,不言不语,一种恬美的意境渐渐流淌,颇合寒瘦之家的气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从古至今,芦花里面少不了爱情。

他叫她阿苇。不知是她喜欢芦花,他才这样叫。或者是他叫她阿苇,她才迷恋芦花。

记得那个炎热的夏季,校园里的白玉兰没心没肺,肆无忌惮,肆野地绽放,而他们只敢用一些文字,一些目光,传递这彼此的爱恋。她多想让他牵了她的素手,在芦花飞舞的清秋,漫步在那片茫茫的苇滩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需呆看水墨大雁凌空飞过,携了风声,劈空剪破那宁静的蓝。

少不经事,觉得爱情就是生活的全部。她觉得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化作漫天飞舞素白的芦花又如何?若和他,亦是幸福无边。

诺言挂在苇梢,入秋就凋。秋风起了,水波漾起海鸥白,芦花飞作雪花扬。

芦花,就是他们爱的宿命。

四面临水的爱情,迷失在银白的芦花中,碎碎地不知飘向了何方。

然而,她还是独自守着这片心中的苇丛,年年岁岁。芦花飞白时,她定要去折一束芦花,独自徘徊在苇丛里,细数曾经的爱恋,往日的温度。为何这样暖暖的,青青的,正值壮年的爱?一下子就垂垂老亦,枯瘦如干柴,触摸不到往日的温度?

一样的芦花,在不同人的眼中,有不同的涵义和诠释。或喜,或厌,天壤之别。事实上,芦花它是不在乎的。你们说你们的,它还是它。它虽是弱小的草本植物,但它有骨,有骨必有格,有格的植物才值得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