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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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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温州火车站开往娄桥镇的公交车里,从车窗中看到,在西山脚下的公园里有几个大人和小孩在那里放风筝,那些风筝一律都是从商店里买来的,用布料制作的彩色的风筝,有蝴蝶,有蜻蜓,有金鱼,有老鹰,有企鹅……三月的春风在车窗外面剪剪地吹拂,各式的风筝便迎着春风在天空中轻盈地飞翔。一时间,我的心也伴着那天空中的风筝轻轻飘出了车窗,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幅奇妙的图画来:

风筝的散文

乡野的天空是那样的蔚蓝,有微风轻轻吹过,灵动的小鸟儿在空中轻叫一声,迅捷地从头顶上划过,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株刚刚长出新叶的杨柳树上。油菜花黄泱泱地开在田野里,紫云英一片繁星。有一群挂着红领巾的小孩子,象一朵朵蒲公英的种子,在这美丽的田野里快乐地放着纸糊的风筝,风筝大多都是六角形的蝌蚪,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稻草尾巴。有几个孩子的红领巾,因为不停地奔跑而顾不得整理,早已被迎面的风吹得倒背在后脖颈上了。

这是我小时候放风筝的情景。象这样的情景,现在却很难再能见得到了。

现在的乡村里,每到阳春三月的时候,风筝还是会准时地飘漾在村口的田野的上空的,但情况已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记得我小的时候,刚刚实行分田到户,饿怕了肚子的农民们,都把分到手的田地看得跟宝似的,决计不肯荒了一寸土地。一年里,春夏两季水稻,秋收后,再赶着种麦子和油菜,养猪的人家还要种一块草芝。草芝是我家乡的叫法,别处不知怎么叫,书上叫做紫云英。这种作物长成以后很有看头,起初时是一片极嫩的乌绿色,待开出花来后,紫色的小花朵真比朗夜里的繁星还要密上一百倍,那情景真可以用“堆锦织绣”来形容。草芝常常种在田身较薄的的稻田里,因为它除了可以作饲料而外,它的根和老杆烂在田里后,还是最好的肥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乡村人家的条件都好一些了,再没有要饿肚皮的人了,所以,至少象我们那里,村民们把每年只种一季的稻子收了以后,很少再有人家会在田里栽种冬作物,稻田都变成了白地,长满一地的荒草。所以开春以后,很难看得到成片成片金沙滩一样的油菜花,和天女撒花般的紫云英了。有一年春天,我在嘉兴平湖的黄姑镇上,看过一片很大很大望不到边的油菜花,与同样望不到边的绿油油的麦苗夹杂在一起,简直就象一片碧绿的海洋和金黄的沙滩,好看极了。我觉得那样的乡村才象是真真的乡村,那样的田野才象是真真的田野。

如今的孩子也不再是我们那个时候的孩子了,他们任性、急躁,万事都要坐享现成。就拿春日里的风筝来说吧,在没有见到别人放风筝的时候,他自然也不会想起来,但只要在归学的路上,或是村边的天空中看到有一只风筝飞起来了,他回到家里便吵吵闹闹地非要去买一只来。你跟他说:“我们自己糊一只吧。”他却不肯,无论如何也等不及了,一时半刻之内非要立即就去买了来。等到买来了,那便更不得安身,他几乎连上厕所都不让你上得安稳,所以,事先要是身体上真有了那么一点内急的感觉的话,最好是趁他去买风筝的空档,先上厕所把大手给解了,不然,等他回来了,他那急不可耐的性子是决计不会让你悠然自得地坐在马桶上的。

于是,过不了多久,村口的机耕路上和长满了青草的白田里便聚满了人,空中的风筝也渐渐多了起来,想必别家的孩子也是一样的德性吧。风筝放上天以后,那一帮孩子就凑到一起,去议论谁家的风筝飞得高,谁家的蜻蜓还不如谁家的蝴蝶好看,要是有哪一家的风筝不幸飞不上去,那准是要被嘲笑得抬不起头来的。假使有哪一个家长一时之间高了兴,给自家孩子买了一只特别好的风筝,比如象立体形的奥特曼或者蜘蛛侠风筝,并且飞得尤其高的话,则极有可能诱发几个攀比心重一点的孩子当场就翘起嘴巴,堆起一脸的不高兴来。在这个放风筝的过程中,这些顽皮的小祖宗们要是忽然在田埂上见得一只青蛙或别的什么好玩的昆虫,他们便很决然地丢下了天上的风筝和各自的父亲,一窝蜂地去追逐那可怜的活虫去了,只留下一帮大人,却还在那里牵着线放风筝,场面可笑得很。

而等到放过了这一两回,收了线回来,将风筝搁在门边的鞋柜子上后,假如随后几天里村口再没有风筝飞起来,那么,这一只可怜的风筝差不多就被他的小小主人给遗忘了,一般很少再会想起来。风筝于是就一直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到有一天家中大人收拾房子的时候,再把它收起来放到堆杂物的那一间屋子里去,没几天便被老鼠咬破了,于是只好扔掉,而到得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再买。

我读小学的时候,风筝都是自己糊,一般都用写过大字的黄梅纸糊,有时也用学校里发下来的被老师用红笔批改过的考试卷子糊,很少有人用报纸糊,更难得有几家能用彩纸来糊风筝的。我们乡下的孩子把风筝叫做鹞子,我们做的鹞子一般只有两种样式,一种是用三根竹片结成一个“米”字形,再把各个头子用线连起来,这就是一个六角风筝的骨架了。另一种是用四根竹片结成一个“开”字形,这种样子的风筝我们叫它“短袖子”,因为用纸糊好后很象一件短袖子的衬衣,所以糊好后,常常都用墨笔在上面画上几个钮扣和一道圆领子,为的就上让它更象一件衣服。这两种风筝都要有一支尾巴的,不然风筝飞不起来,但找不出合适的东西来作尾巴,就只能把稻草接起来挂在上面。六角风筝的屁股上挂了这一根稻草尾巴后,就象一只大蝌蚪在天空中飞,那样子其实很不好看。我小学时有一个同学的父亲是大队里的干部,家里的报纸多,他的风筝尾巴都是用报纸裁成长条儿做成的,这在当时有点奢侈。学校里每年都要举行一次放风筝的比赛,同学们拿来的大多都是这种六角形的蝌蚪风筝和画了圆领子的短袖子风筝,只有极少数的几个能糊出彩色的蜻蜓和蝴蝶来,那可是要得到家中大人很“倾情”的支持的。

我虽然糊不出彩色的蜻蜓和蝴蝶来,因为我没有那样的本事,也没有买彩纸的钱。不过,糊蝌蚪和短袖子,相比与别的小伙伴,我还是有那么一点便利的优势的。

那时候做风筝骨架的竹片不太好找,有好多人都是到做篾匠的人家那里去讨。以前,乡村里的农家每年开春后,都要请一回篾匠师傅,把家里那些旧年用破了的竹器家什好好地修理一番,有些人家还要添置一些新的器具。篾匠师傅干活一般都是在某一处的香火堂或者仓房里,在那样的篾匠作场里,总有几个小孩子身老师傅讨毛竹片。大多师傅都好说话,孩子们也都能讨到竹片,但也有少数几个恶作剧的师傅,很严然地拉着脸,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总是不肯给。碰上这样的师傅,孩子们就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总算偷也要把竹片偷回来的.,因为等着糊风筝。其实,做一只风筝所要用到的毛竹片子,只需要象裁缝师傅用的竹尺那么一块就够了,又不挑竹子身段的好坏,随便那一块都好用的,篾匠师傅的作场里随处都有这样的下脚料,让孩子们拿一块两块去,并不浪费材料,不知道那几个总不肯给的老师傅心里头是怎样的想法。

我倒是没有这种烦恼的。那是因为我奶奶信佛,她的灶梁上有好些念经时用的长香放在那里,用长香的芯子做风筝,那真是天然的好料,不但干燥,而且根本不用加工,只需把裹在外面的香叶沫子剥掉就行。香叶沫子很好剥,用拇指和食指环住长香屁股,用力一撸,干干净净,一点都不会留下。当伙伴们正在为风筝架子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我就偷偷潜入奶奶的老屋里,从灶梁上飞快地抽出三根长香,贼一样地逃了。香芯子总是带一点浅红色,不知是被香叶沫子裹着的缘故,还是做香的人特意给染的,每次都要在手上染出两道红印来。另外,奶奶念经的香桌上,还堆着整刀的做经票和纸元宝的黄梅草纸,用来糊风筝也是最好的材料,我在偷长香的时候,总也要顺带着偷一两张。等到我用这两个现成的材料做出一只风筝,被村子里的同伴们看到时,他们常常求我帮忙再去偷一回,但我不敢答应,因为少得明显了,被奶奶发现要打手心的。

有时候因为一个人拿不出一整套的东西,所以我们只能几个人拼凑,一个人出架子,一个人出报纸,一个人出线,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风筝做起来,然后一起到田野里去放。在田野里某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看准了风向后,一个人用双手很小心地托着那只风筝,另一个人拿着放线轮子,把线放出一段来,摆好了奔跑的架势,侧着头朝后面的那个人喊一声“放”!托着风筝的那一位便把双手松开,同一时间,拿线轮子的一个便撒腿迎风跑去,其余的几个也都紧紧跟着奔跑。于是,风筝就在那根细线的牵引下,扶遥直上,在半空中悠悠地飞起来了,那一根细细的线,则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很大很漂亮的圆弧来。于是,小伙伴们便一起拍手欢叫,以示风筝放飞成功。那时候,即使是这样子几个人拼凑做起来的一只风筝,也可以让我们快乐很大一阵子,风筝在天上飞,地上的孩子们总是几个人轮流着拿线轮子,你放一会,我放一会,一直要等到各自的父母在村口扯着嗓子喊吃饭时,才收线回家。而收回来后的风筝,也必是今天放在这一家,明天放在那一家地轮流收藏。有时候,因为风太大,或者把线放得太长了一点,万一不小心断了线,风筝被风远远地吹去,高高地挂在某一处的电线上缠住了,没有办法拿下来,只好看着叹气,骂人,跺脚板底,那种惋惜和痛心的感觉无疑是十分强烈的。

记得有一年的春天,我父亲曾经给我做过一只风筝,也是六角形的,很大,因为做风筝的那一截竹子,父亲原本打算要做一个铁锤柄的。父亲是泥工师傅,八磅榔头是他的挣饭吃的家什,榔头柄必须是竹子做的软柄,不然,敲大石头的时候,手掌和手腕会被榔头震得又麻又痛。

那一天是清明节前的一个星期六,下午不上课。母亲说要下午要做清明果子,她在上午就已经和好了做果子的米粉,准备下午叫我与姐姐一起帮她做的。但我吵着说要做风筝,不肯帮忙,母亲因此而很有点生气。后来父亲出来打了圆场,他叫我与姐姐帮母亲做果子,他给我做一只最大的风筝,我听了自然很高兴。我们母子三个在屋子里做果子,父亲则在门口的板凳上给我做风筝。然而我总是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几次捏着米粉跑出去看,父亲却很悠然地坐在门口的一张小凳上,嘴上衔着烟,用他的篾刀嚓嚓地削毛竹片。竹片削得很光滑,粗细厚薄都很均匀,我是决计削不出这么好的风筝的骨架来的。当奶奶从老屋里拿着过清明上坟用的经票走过到我们家里来时,看了这一副场景,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你们这一对父子,真没有大小,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三岁”!又看看父亲削好的竹片的长短,说:“这么大一只鹞子,我看除非发台风,要不然怕是飞不上去的”!

糊风筝的报纸是父亲到村中邮局里去讨来的,又用小铁勺盛了面粉和水,在灶膛里调好了浆糊,线是父亲砌墙时用的砖线,因为那风筝糊好后比家里的米筛还要大,这么大的风筝,如果用一般补衣服用的青线白线放,怕吃不消,要断。风筝糊好后在墙上挂了一夜,因为要等浆糊干了才好放。等到第二天拿出去放的时候,果然是所有风筝中最大的一只,别的小伙伴们都很羡慕。不过奶奶说的话也有道理,这么大的风筝,平常风小的日子里是不可能放得很高的,非要等到风大的时候才能飞得高,也不必害怕会断线,因为砖线是尼龙做的,很牢固。

如今又到了一年里放风筝的季节了,乡野的天空依旧是那样的蔚蓝,有微风轻轻吹过,灵动的小鸟儿在天空中轻叫一声,迅捷地从头顶上划过……这一刻,已到了中年的我,却正回想着小时候与小伙伴们一起在田野里放风筝的故事,回想着那一幅给人以甘美的迷人的乡野风景,回想着田野里黄泱泱的油菜花,和一片堆锦织绣的紫云英,更回想着父亲用榔头柄给我做的那一只最大的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