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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眼井3号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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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记忆中的杭州——城南凤山门外有许多桥,其中有两座并排的南星桥。

四眼井3号散文

一座是古南星桥,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在它的南边几十步远,有一座建于民国时期,规模宏大的南星桥公路桥。因为有了南星桥的名气,所以,就有了南星桥火车站这个站名。我的爷爷就是南星桥火车站的一名铁路工人。

南星桥桥下是一条开凿于隋代,连接钱塘江和大运河的中河。钱塘江的江水从闸口涌进来,经历了1000多年的时空,流过南星桥,穿过“凤山水门”(凤山水门——是南宋时期宋江的手下阮氏三雄攻打方腊的古战场);经过杭州的上城区,下城区;一路向北,出了武林门,直奔大运河而去。

南星公路桥西南,离桥栏约20多米的河边,有一口比古南星桥还要古老的水井,这口井应该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古井有四个眼,井圈分别是用四块一尺多高的青石块挖凿出来的。古四眼井很深,水面离井圈大约有2米多。从井里吊水,要用吊桶系上长长的一根绳索儿,将吊桶倒扑着,“扑通”一声砸向水面,吊绳在井圈里晃荡几下,待吊桶沉入水中,再贴着井圈将吊绳拉上来,不费多少力气就可以拎起一桶清凉甘甜的井水来。四眼井的四个眼可以同时吊水。古时候,这里一定很热闹!

我的爷爷就住在古井的对面,门牌是“四眼井3号”。

四眼井和南星公路桥之间有一条大约3米多宽的青石板砌成的石阶,成“之”字型从路面通向河面。“之”字型石阶的中间是用青石板铺成的平台,再往下,左面的石阶下到“河埠头”;右边的石阶进入“泉池”。

泉池呈长方形,有30来个平方米。泉池用条石砌成,池底铺有鹅卵石,池的三面用栏板和石柱相围,池中有泉眼喷涌出泉水。在泉池的中间搁着一块2米来长的青石踏板,直伸向泉池中央。

平台的西面,也就是古四眼井的东侧石壁上立着块石碑,上面是民国时期重建泉池时立的碑文,上书“南星古泉”四个大字,还刻有“此泉发源于西湖南山”等等。泉池和四眼井,同出一源。泉池和井水一样水质清冽,清澈见底,久旱不涸,附近居民都到这里挑水饮用。

泉池和河埠头相连。河埠头是居民们洗菜、洗衣服、洗澡、及刷马桶的地方;河埠头也是过往的船民上岸休息、或到南星桥各色商铺里去买东西的码头。

解放前,爷爷和我的小奶奶在四眼井对面的铁路边上搭了几间木屋子,房子不算大,但却很幽深:房子有前厅、后厅,旁边有卧室,后面是厨房,围着厨房是一个蛮大的院子,爷爷在院子里种了好多好多花,地上的花盆,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地。院子后面就是铁路。

我的爷爷很勤快,年轻的时候就在铁路上做工,他一边上班一边还做些小生意,他做过卷烟,也做过年糕、条头糕等等。小奶奶为人很善良,也很热情,小奶奶也就是在给爷爷帮工的时候好上了,生活在一起,一直到老。五十年代,爷爷退休了,他在给南星桥火车站工会养猪,单位上在爷爷家的旁边盖了一间大约有50平方米的猪舍,爷爷为工会养了十来头肥猪。

爷爷的人缘也好。他在河埠头的“之”字型石阶的中间,就在那块石碑旁,放置了一口七石缸和一只大木桶,木桶上搁着一个“井”字型的木架子。爷爷每天清早从泉池里挑水上来,把水缸装满,让来淘米的街坊邻里舀着水缸里的水——淘米;淘米水就从架子上流到木桶里,沉积以后的淘米浭,爷爷就挑回家去煮猪食。

小时候,我喜欢到爷爷家去玩。爷爷的房子四面是板壁,板壁上糊着一层层《上海铁道》这样的报纸。在前厅的正面,挂着我的曾爷爷的遗像,侧面墙上钉着爷爷在铁路上工作获得的奖状,从奖状上我牢牢地记下了爷爷的名字。小奶奶待我特别好,每当我去了南星桥,小奶奶就忙着给我去做点心。她最拿手的点心是糖煎糯米年糕:糯米年糕切成一寸大小,在油锅里煎得通黄,然后浇上浓浓的糖水,糖水熬透了才起锅。黄灿灿、香喷喷、甜腻腻——好诱人喔!有时,小奶奶怕我年糕吃厌了,就到桥那头的饭店里,叫一碗“片儿川”,所以我对“片儿川”的影响特别深。

我在爷爷家蛮开心的,我到后院看花,看鸟笼子里的画眉儿;看那些肥头大耳的猪喽,吃饱了躺在冲洗得干干净净的水门汀上,“哼哼唧唧”地挤在一块儿相互取暖。

我喜欢站在门口眺望街景。

爷爷家右边是通往南星桥火车站的里街,上下火车的旅客背着大包小包,从门前匆匆而过。家的右前方依次是四眼井,泉池和河埠头的石阶。左前方对着南星公路桥,过了桥再走几十步是南星桥的十字街口,那里商铺云集,有各行各业、各色各样的店铺,其中还有许多像汪德和南货店那样的百年老店。再往前就是“三郎庙”,“钱江第一码头”。爷爷家左隔壁的门牌是1号。过了1号,顺着铁丝网栏杆,向前走二、三十步是铁路道口。道口前三叉口向东,就可以上古南星桥。古南星桥是单孔石拱桥,上桥要走十多级台阶,桥正中栏板上刻有“南星桥”三个字,两边的栏板上有奔马、浮云、卷草、游鱼等浮雕图案,形象古朴生动。穿过铁路道口,向北就是古城门——凤山门,凤山门内就是贯通杭州城南北的(以孙中山先生命名的)中山路了……

我常常在爷爷家门口,探寻周围的这些建筑的历史,很多故事都是爷爷亲口告诉我的。

我喜欢下到河埠头,看小伢儿在河里划水,看大妈们用棒槌儿在石板上轻轻地敲着衣裳;看大伯们怎样走到泉池青石踏板上去挑水。有时,划来一条卖鱼船,舱里养着活鱼,在岸上的人们就围了过去,挑挑拣拣,讨价还价……河里的揽泥船,是揽河底的淤泥运到田里去作肥料的,偶尔,揽泥的农民会在这些烂污泥中捡到一、两件有点值钱的东西,于是他们就专门沿着河,到河埠头去淘宝——船尾由一人掂着竹篙,船头一人用两根竹杆夹着一对网头,奋力地揽起河底沉积下来的烂污泥,捞上船舱,希望能从烂泥中寻到什么宝贝——人们不经意掉到河里去的戒指啊、钢笔啊、什么银元啊、铜钱啊、什么的……

这条河,自古以来就是黄金水道。绍兴乌篷船,艄公用一双脚轻巧地从这里划过。敞篷船,堆着高高的空酒坛,船工们提起水淋淋的竹篙、用那亮晃晃的篙头,撑在河沿的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富春江里漂来的竹排从这里进城。新安江水冲来扎着三角形窝篷的木排——排工在出门时就打算远行……只露出一条船帮的运粪船——船里、船外一样的平,在这里晃晃悠悠地出城。大一点的帆船,想跨越钱塘江和大运河两个水系,也能从桥下通过;帆船进城前,必须把桅杆放倒,船工在船尾一边欣赏着两岸的风景,一边摇着撸,悠哉悠哉……真可谓:船到桥头自会直呵!

我最疑惑的是那方泉池,池外是浑浊的`河水,池内则是清澈见底的泉水。深秋以后,泉池上雾气腾腾,尤如瑶池仙景;一到盛夏,喝一口池泉,顿感冰凉透心……

河水和池水只隔了道石板,真是井水不犯河水吗?

爷爷告诉我:这条河的上游有一个水闸,管住了进来的钱塘江水,那里就叫闸口。而泉池里有几股涌泉,水满了就溢出来,有一条水沟流到河埠头的石阶上。清晨,街坊邻里都赶早来挑水,他们一边匆匆地走过,一边打着相互打着招呼,早上这里好闹忙呵!

对岸,南星公路桥头是一家茶馆,茶馆的伙计就是在这里挑水,冲开水泡茶,清泉水泡龙井茶——茶馆生意好得很咧!茶馆里说大书的先生,什么《瓦岗寨》、《杨家将》、《水浒》、《三国》……轮番着评说。听众很多喔,我也喜欢站到门口去旁听……

白天玩够了,就在爷爷家住上一两个晚上,自然也蛮有趣味的。入夜了,爷爷关了灯,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在遐想中,甜美地睡去……屋子后面的铁路上,不时的传来“哐铛哐铛”的火车调车的声音,透过门缝也会闪过一阵一阵的亮光,好奇幻呵!

黎明时分,我被一声声“吭哟吭哟”、“吭哟吭哟”的号子声唤醒,我问爷爷那是什么声音?爷爷说,那是城外的菜农,挑着沉重的菜担子,赶早进城,到城里的菜场去卖。长路无轻担,菜农们一拨一拨急匆匆的喊着号子过去了。号子声音很优美,象一串串美妙的音符——“吭哟吭哟”从远到近,“吭哟吭哟”又从近而远。一组音符过去了,一组音符又来了……

爷爷的地理概念很强,他管南星桥这一带叫城外。我跟爸妈住在城里,那时,我爸爸在城站火车站工作。爷爷有空也会到城里去看我们,带我去城隍山,当时的城隍山是杭州最热闹的地方。

我最难忘的是,我十三岁那年(我们一家人为了支援鹰——厦铁路建设,已经从杭州迁移去了江西),我再去杭州,是住在雄镇楼的奶奶家。凡是我回杭州,总忘不了去南星桥——看爷爷。这次,他带我去了里西湖、北山路一带,那里有杭州铁路分局的机关。我们爷孙俩去了岳王庙玩。他顺便从那里的商店里买了两斤钉头儿,说是回去要修房子——他真的好勤快,一刻也不肯闲着。

中午了,爷爷带我到杭州著名的面馆——奎元馆吃面。他叫了两碗腰花面和三两绍兴老酒,面送上来了,很好吃喔。他就着炒腰花喝绍兴酒,他说喝了酒就不要吃那么多的面,他把面擀了些给我,我把碗里的腰花擀到了他的碗里。就这样,我们爷孙俩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餐难忘的午餐。

后来,我要回江西鹰潭了。爷爷叮嘱我回去后要给他写信,对我说:爷爷的地址是四眼井3号,不过你要在前面写明南星桥……

我回鹰潭后,给爷爷写了封信:杭州南星桥四眼井3号爷爷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