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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箱,爸爸的蜂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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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门,往右拐,大概只需走四米,就到了一棵碗口粗的梧桐树下。这棵梧桐树是青春靓丽的,树枝肆意的向四周舒展着筋骨,拥抱着风,把舞姿摆得让人眼花缭乱,洒下的阳光,被她碎了一地。树下四平八稳的放着两个蜂箱,其中的一个,做工显然是粗糙的。整个箱面都不太光滑,还有不少立起的小木屑,特别是木板结疤处,留下了一道道清晰的被推刨刀刃撞击的迹痕,而且板与板之间的结合处,缝隙也不太齐整,但敲击在每一块木板上的锤痕却清晰可见,每一刨,每一锤都仿佛都用尽了做箱人的气力。

父亲的箱,爸爸的蜂散文

欣慰的是,箱的质量一点也没妨碍蜜蜂的情绪,两个蜂箱的蜜蜂照例每天忙忙碌碌。大概两个箱子离得太近的缘故,偶尔也会发生两群蜂相互撕咬的现象。这是我养的蜜蜂。一个箱是父亲做的,另一个箱面光滑点的是岳父做的。两群蜂都是由岳父处引来的。

蜂群一天天强大起来,来年保不定会有4箱、甚至8箱,而父亲的生命却在他送我的蜂箱中蜜蜂走向热闹时凋零了。

父亲被查出患有肝癌晚期是在2014年的小年夜的前两天。我陪父亲去做的体检。医生告知我病情时,我突然间眼泪夺眶而出,悲凉中顿生许多的愧疚。医生告诉我,父亲的并已无法逆转,时日不多了。

父亲要离开我们了,而且就在不远的日子里。我开始整夜整夜无法入眠!我不想父亲在化疗中倍受巨大的痛苦,和兄弟姐妹商量后,选择了中医之路,以延长他的生命。2014年春节刚过,我带着父亲开始了求医之路。虽然我知道,目前的医疗技术而言,肝癌晚期几乎是没有办法医治的。我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告诉父亲这一真相,意识里是应该对父亲隐瞒的。我开始常常责怪自己往日忽略了对父亲的交流与关爱,人总在失去时才有良知的'苏醒。突然之间,很想和父亲彻夜交谈,甚至痛饮几杯。

我开始逐渐想着法子和父亲交流,关乎于对以往美好岁月的追忆,关乎于他急着想处理好的家事,关乎于如何对待病情,有时候也会说一些感谢父亲的话。他其实已经大体知道病情的严重。父亲从子女、亲友的目光、格外的关切中读懂了他的境况,出乎意料的是父亲看似沉默地接受了事实,但我知道,他的内心早已经是晴天霹雳。他曾经多少个日子用酒精浇灭他的孤独与困顿,浇灌他刹那的欢欣,这也许就是今天结果的伏笔,一个不幸的生命的伏笔。

日子并没有因为我们的苦痛而停顿,交流的语言却仿佛随着岁月的流逝瞬间蒸发了。忽然之间,觉得与父亲仿佛没有可以交流的东西。每天要做的只是煎好药,嘱咐父亲按时服药。好好的为父亲做上一顿平日里他太想吃而又太少吃的饭菜。

岳父养了几十群蜂,去看望岳父母时,想起父亲也曾养过几年的蜜蜂,于是恳求岳父送我一群,带到我工作的地方。我知道这是和父亲交流的一个好办法。

在这个办法实施之前,回想父亲的一生,不免悲从中来。

父亲的一生是勤劳、苦难的一生。父亲有11个兄弟姐妹,排行老三。少时正值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常常吃不饱穿不暖,只读了三年级就和哥姐弟妹开始分挑家庭的担子。18岁时凭借自己的勤劳与不计个人得失被选为了村长,而且成为了队里第一批拖拉机手。父亲的成长是艰难的,也是他幸福的快乐时光。23岁父亲结婚,养育了我们三兄妹。父母亲都是勤劳本分的人,家里家外操持得井井有条,我们三兄妹那时可是许多小伙伴羡慕的对象。可惜,这种幸福时光仅仅持续了8年。我八岁那年,母亲因车祸去世了。而且车是父亲开的。父亲的后来的生活乃至性格的变化,或许与此有着莫大的关系。虽然他不曾说过,但我知道他的内心一直是愧疚无比的。

我们三姐妹年纪尚幼,父亲难以照顾我们。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父亲很快就再婚了。我们也很快就多了弟妹。父亲凭借他的勤劳和会开车的优势,家境在村里还是中上的。我师范毕业那年,父亲突然间有了一个很大的转变。

1995年7月,我做了一名小学教师,分配在偏远的山村。那个时候,尽管工资不高,但跳出农门,吃上公家饭,还是可以引来许多乡亲的羡慕,这大概是我给父亲最大的骄傲。弟妹们也相继从初中毕业,父亲开始了人生的大转变。

父亲慢慢变得不那么勤劳了,而且开始慢慢爱上了,也慢慢开始喝上了酒,甚至开始经常醉酒了。今天看来,他的转变总是有根源的。夫妻相处不睦,也许是他放纵自己的根源之一。两人话不投机,更谈不上爱情。激烈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争吵后沉浸于牌桌、酒杯里是他惯用的宣泄情感的方式;五个子女,只有我一个人跳出农门,大约他心里也觉得对子女有所亏欠。特别对于大妹。1996年,大妹本可以就读于幼师班。因为父亲当时拿不出4千多的学费,不得不放弃了。对于大妹的这件事,是他永远也抹不去的疙瘩。一次酒后,他很认真的述说了他的内心。酒、赌、夫妻间的不和睦渐渐颓废了他的意志,甚至会经常看到他穷困潦倒的样子。我对他的接济不力,又何尝不是我的一块心病呢?

我没想到他对于患上肝癌比常人显得镇静,更多时候他总是归结于他的命运。在最后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几乎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常常把自己困在家里,一次次写、修改他立下的遗嘱。他留下的东西,不知经过多少次的反复斟酌,以确保在他的能力下分配得相对公平。

蜜蜂引来后,我故意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要父亲给我介绍养蜂的所有知识。尽管他也不太专业,但教得分外认真,甚至冒着被蜜蜂蜇疼他已经难以站直的身子的危险,为我打开箱子,细细给我介绍有关蜜蜂的知识:教我认识蜂的分类,教我认识蜂群的状况,教我认识如何防虫,教我如何育王等等,这时,我常常暗含着眼泪,我知道他为了教好我这个学生,还偷偷看了有关养蜂技术类的书籍。我自己也买了书偷偷恶补养蜂知识,我要做一个优秀的父亲的学生。

蜂群日益壮大,父亲却日益衰弱,他的生命定格在2014年的10月6日,享年63岁。父亲,安好!梧桐树依然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