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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难以承受之痛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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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生命难以承受之痛散文

见不到母亲已经七年了。她长眠在故乡的土地上。每每来到母亲坟上祭祀,为母亲送纸钱、过冬衣服和食物时,望着岗风笼罩的荒原,寒云飞舞,纸灰飘扬,我的心总感到一阵阵的痛楚。独处时,总忆起母亲的容颜,想写点文字以纪念母亲或给后人留一点儿母亲的影响,却屡屡泪先于墨。终于,我整理了当年的日记,从中可以略见母亲磊磊的慈母情怀与我们的拳拳赤子心怀。

谨以此文献给我深爱的母亲。题曰《母病日志》。

独立高岗一望荒,茫茫四顾觅萱堂。

思亲尽洒伤情泪,辞岁最悲痴子肠。

为有幸福常碌碌,因失关爱总惶惶。

身旁寒雪纷纷落,冬意不如心意凉。

元月1日(1998年)

今天是元旦,母亲与父亲回泾阳老家过节。入冬以来,母亲身体状况较差,多次感冒、发烧,非输液不能退烧。我们劝母亲好好看看病,她说人上了年纪,身体就会有些跟不上了,不要紧的。我知道母亲勤俭惯了,是怕看病花钱。

元月17日

今天,姐姐陪母亲去四军医大检查,B超结果初步认为胆囊有问题,可能是胆结石引起胆囊炎复发。医嘱先用消炎药输液一周,以察后效。母亲近日连续发低烧,饭量骤减,我们劝她做全面的身体检查,她说过完年再说吧,年前大家都太忙。

2月9日

今天,大哥、姐姐等陪母亲去四军医大做全面检查,整整检查了一个上午。回家后,姐姐悄悄告诉我,妈的病有新情况,B超检查结果疑为胆囊Ca或有息肉,若是肿瘤则恶性的可能性大,情况很吓人。我全无思想准备,异常震惊,深为苦恼,希望是误诊,将不惜任何代价为母亲求医。

2月12日

今天,大哥、大嫂、姐姐再次陪母亲去四军医大检查、治疗。经反复检查,军大医生认为母亲之病是胆囊癌,确系不治之症,已不能手术,只能保守治疗,生命可能仅能维持3个月至半年。我们全家人(唯父亲可能尚不知详情)都很震惊!今天系父、母亲结婚46周年纪念日,我们以此为借口,请母亲照相。我们轮流与母亲合影,脸上强装笑容,心里流着血。

3月13日

母亲一直在接受治疗,身体状况明显下降,已经出现持续厌食、腹疼、低烧、便秘现象。我们先后动员母亲又去了多家医院检查,并拿着CT照片找了许多专家咨询,目的是希望能出现奇迹,改变诊断结论。但大夫称母亲的病已经到晚期了,维持不了多少时间,只能采取保守疗法。如果手术,有可能就下不了手术台。此言对我们打击极大。

3月30日

母亲的病完全依靠药物控制,每天都需打针、输液。有时去医院,有时请了医护人员来家输液。她已经无力活动了,天气好时也只能在院子里坐坐。

4月1日

今天,母亲病情突然加重,早晨开始发烧,打退烧针效果不明显。下午6.00烧至38.4℃,大哥、大嫂、姐姐、姐夫和我送母亲去空军541医院,在内一科(肿瘤科)住院治疗。从晚上9.00开始输液,至凌晨3.00。大哥、大嫂在医院陪侍母亲,母亲要我回家招呼父亲,吩咐我晚上睡在大房间陪父亲。我赶紧一口应允,回家陪父亲。我心情恶劣,在往返医院的路上也不禁泪水涟涟,神思恍惚,几乎与汽车相撞。

4月2日

母亲继续住院治疗,CT检查报告显示:“胆囊Ca,肝浸润,双胰头转移。”现在已不可能采取手术,只能采取药物与化疗结合的方法控制病情,阻止癌细胞扩散。父亲担心母亲知道自己的病情,故不希望院子里的人去医院探望。我的几位朋友携鲜花去医院看望母亲,他们劝我要保重自己,以便全力为母亲治病,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我只是难禁泪水。

4月8日

母亲住院一周了,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但也没有好转多少。下午不输液时,母亲常由人陪着在医院院子里散步,与病友交流时,她总显得很愧疚,认为“自己病了,把娃们忙扎了”。我冒着蒙蒙细雨去了卧龙寺替母亲祈福,拜地藏菩萨时殿里阴风骤起,飒飒有声,我毛骨悚然,心中大为惊恐,看来这确不是个好兆头。

5月10日

母亲一直在医院住院治疗。现在只能采取保守疗法,用脂肪乳、氨基酸等营养药品,以维持体质。她精神状态不错,很开朗的样子,在高烧很严重时,还开玩笑地告诉护士小姐自己的肚子“烫得能烙锅盔”。大哥终日在床前侍侯,孜孜不倦,还时而嬉笑以宽慰母亲。我们也尽量隐藏痛苦,在母亲面前不敢流露太多的哀伤,希望能用孝心减轻母亲的病痛。

5月31日

母亲仍在住院治疗,病情无好转迹象。亲友中,不少人去医院看望,姑姑、姑父、二爸、二妈、舅舅们也数次从老家赶来,因母亲见到大家后,多表现得很伤感,时时落泪。我怕有人不小心流露出来,让母亲绝望,所以每每替母亲挡驾。我们经常全家在医院陪母亲,母亲戏称自己是“房楦子”,她在哪儿,哪儿就热闹,全家人都爱围着她转。母亲确是家中的凝聚点所在,惟母亲在家,家才能给人温暖舒适的感觉。尽管她现在身在病床,却仍时时惦记着外孙臭臭、孙子超超等,关注着臭臭的成长,孜孜询问娃的成长变化,告诫妹妹注意经管好娃就行了,不用费心管她,也不必经常去医院看她;要求我帮哥哥招呼好、照料好超超的学习、起居、饮食。

6月30日

母亲仍在住院治疗,由于措施非常得力,病情无太大的发展。母亲过去曾经多次表示,希望百年之后能回老家土葬,于是大哥回老家向村干部打招呼,希望在村里找块坟地,并请工匠给母亲做棺材。据说在闰月里给老人做枋(棺材),老人会长寿,我们也想藉此冲喜。大哥选嘉木、请良匠做了副三寸柏档松板枋,雕制精良。姐姐、大嫂在书院门卧龙寺附近的寿衣店为母亲置办了寿衣和其它用品。我每天去医院陪母亲,给母亲带些她平素喜欢吃的东西,说说话或干些力所能及之事。母亲向我说了许多她过去的事情,艰辛多多、苦难多多,快乐的时候何其少、享福的日子何其少?使我倍感命运之弄人、之不公!更痛伤于母亲之病。母亲于农历一九三三年腊月初三日出生,兄弟姐妹众多,幼年家贫,无机会读书,精于针黹、茶饭。十七岁时逢土改,参加扫盲识字班学习。嫁给父亲后,母亲作为新媳妇,主动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热心集体活动,在当时是比较少见的。她积极追求上进,也有机会随父亲出来工作,但为了照顾家庭和老人,最终一直在生产队干农活。母亲曾任妇女生产队长、大队缝纫组成员、公社供销社收购员。最使母亲引以为豪的一事是,有一天干活时,她让正晒棉花的妇女们歇一会儿,结果人们刚散开,场边的崖畔塌了下来,就砸在晒棉花的地方,幸而没有伤人。有人说多亏母亲福至心灵,救了大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7月19日

母亲仍在住院,病情在向坏的方向发展,每日都用大量的药,母亲需忍受巨大的痛苦。我每天都去医院陪伴母亲,和母亲说话。母亲勤劳一生,未享清闲清福,积德于人,无求于物。伺奉两代老人,养育五个子女,呕心沥血,夙兴夜寐,把自己的岁月和精力都熬干了,身体累病了。母亲一直是克勤克俭、以苦为乐,和蔼仁慈、善良可敬,广行善事、德高望重。她辛勤劳作,奉祖养亲,育子抚孙,持家有方,创业有成,教子有术,以一身担当百任,最终积劳成疾,身患重症。

母亲和父亲结婚后,父亲一直在西安读书、工作,母亲在老家独自承担了赡养、伺候两代三位老人的重任。她忍辱负重,吃了许多常人难吃之苦,受了许多常人难受之罪。在农村时,她干过,也会干许多只有男人才干的农活,吆牛犁地、打麦扬场、开荒造田。当时太奶已年近九十,卧病多年,全仗母亲悉心照料。但由于亲戚人多口杂,母亲往往得不到夸奖,甚至还受了不少委屈。爷爷脾气古怪,性格暴躁,也给了母亲看不少脸色,添了不少麻烦。奶奶性情和善,但身体多病,也帮不了母亲。1973年,三位老人在一年内相继去世,母亲独立操办丧事,在那个物质贫乏是年代,她竭尽所能,尽心尽力,把事情办的很圆满,使父亲没有后顾之忧,真难为了母亲。因婚后数年未育,引得家中老人对母亲颇有微词,某亲戚甚至从庙中求了一个泥娃娃送到家中,被父亲愤愤地摔了,致一腿断裂。有人据此断言母亲子女中必有人病残,不幸被言中,若干年后最终在我身上应验。我身体不好,从小患病,手术后双下肢残疾,成为母亲终生的牵累。1979年底,父亲将母亲、我和小妹的户口迁至西安。母亲来西安后无正式工作,先后打扫办公楼、看自行车、管家属院大门、发牛奶,兼任居委会主任。母亲乐于助人,人缘很好。她经常帮别人缝制小孩棉衣,替新人缝制棉被,周围的人都亲切地称母亲为“郭嫂”或“郭妈”。

大哥曾说:“如果咱妈不来城里,这阵儿说不定还提个老笼给羊割草呢。”言下之意,母亲进城后也未享福,依然太刻苦自己了。母亲进城后,一直没有正式工作,起初打扫实验楼卫生,包括厕所,作为一个要强的女人,心中的痛是非常人可理解的;作为一个慈爱的母亲,五个子女使她心悬两地,为此,她经常偷偷地哭过。母亲是有心人,她全力鼓励孩子们学习,姐姐、二哥相继考上大学,毕业后也留在西安工作,我和妹妹也长大成人,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岗位。在孙子们出生后,母亲主动承担了后勤,为了子女的家庭幸福,她操碎了心,受尽了气,有很多时候受了气还必须隐忍不言。就在住院躺在病榻上时,母亲最关心的仍是孙子们的学习和饮食、起居。

7月20日

母亲病情突然恶化,夜里持续高烧,辗转呕吐,呼吸困难,医生紧急治疗,效果不明显,开始使用氧气。

7月28日

母亲的病情日渐加重,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处于半昏迷状态。父亲经常神情恍惚,哥哥们愁容可掬,姐姐、妹妹颜容憔悴,全家笼罩着伤感的气氛。听着母亲的呻吟,我经常以泪洗面,苦不堪书。

7月29日

母亲出院回家,医生已回天无力下了病危通知书,让我们早做准备。我们已经决定遵照母亲的愿望,将她送回老家休养治疗,希望能借助家乡的山水灵气,将母亲的生命多延续几时。

7月30日

今天,父亲、大哥、姐姐、二哥和我乘救护车陪护母亲回泾阳老家,母亲决心终老故乡的土地。院中朋友、同事看望、送别母亲的人很多,都说些关切、祝愿的话语,希望能出现奇迹,母亲的身体能早日康复。母亲一一道谢,从容做答,很少流露出伤感,这是需要绝大的自制力的,她肯定知道自己面临的.是诀别。我们也暗含泪水,强颜笑脸向众人道谢。二哥专门找了摄像机把送母亲的场面都录了像,姐姐特意请了护士,预备了氧气袋,以防不测。所幸一路很顺利,2个多小时后,母亲平安回到了老家,精神状态还相当不错,尚能坐在电视机前看看早些时候的录像。

8月9日

今天,我回老家看望母亲,见母亲精神尚好,胃口也行,病情似有好转的迹象。这都原于母亲对故乡的热爱,精神的力量使母亲振作了许多。我因工作需要未在家中停留,当夜返回。半路汽车出了故障,趴在了高速公路上,夜风吹衣,孤独的感觉令我悲伤不已。

8月16日

今天,我和妹妹再次回老家看望母亲,大哥电话中说母亲病情恶化。我心急如焚,只怨车慢,其实,专车已是很快了,于路花费不到两个小时。我决定留在家中,伺候母亲,能在床前尽孝是我目前最大的心愿。大哥请了阴阳先生给母亲踏看坟地,相中了村北半塬上的一块地,地形系龟背蝶翅形,所谓头枕西凤,脚踏泾河,地势也很高,满足了母亲要将坟造高些的愿望。

9月4日

今天,与妹妹再次回老家看望母亲。她病情危急,已两日未食,终日呻唤,必须随时吸氧,情景悲惨。我很伤心,情极无奈,遂去佛堂在佛像前许愿,愿以自己的三年阳寿换母亲一载生命,未知佛能允否。此刻,我抱着医无术而信鬼神的心思,希望尽可能帮助母亲减轻一点病痛。

9月8日

母亲痛苦异常,终日处于半昏迷状态,醒时呻唤不止,眼睛已基本不能睁开,也已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她的血管已不能吸收药液,输液已经停止了。我们夜间衣不解带,头不亲枕。我一直坐在床边给母亲喂水,半勺水需喂多次,每次仅能润湿嘴唇,并随时将氧气袋的输出口紧贴在母亲的鼻孔上。我深恨自己无法分担母亲的痛苦,终日以泪洗面。

9月9日

母亲病情危急,只靠吸氧维持,父亲、大哥、小妹和我,几乎时刻不离地守在床边。凌晨2点多时,母亲突然清醒,问我:“你咋还在这儿坐着哩?”然后又昏昏睡去。这是我回家一周以来听到的母亲最完整的一句话语,是一句很清晰的关切语,表明母亲生死不忘、永远关怀的是她的孩子。

9月10日

母亲病危,已经滴水不咽两天了。她呻吟不绝,已不能控制自己,不知身外一切。但从中午开始,母亲忽然有了一丝意识,竟将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挣扎着想下床,口中喃喃地说:“扶我下去,让我下去。”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回光返照现象,其情其景使我痛苦异常,心如刀割。我不忍心在旁看着,径去后院锄地砍树,拿草木这些无情之物发泄心中愤气。夜间,屋后树上有“咕咕”鸟在哀鸣,令人毛骨悚然,乡俗认为此物不祥,其鸣处必有亡人。我深恶之,持弹弓四处寻找,意欲除之,但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9月11日

母亲于今日凌晨6:15去世,其貌安详,如入睡一般,毫无痛苦挣扎之态,惟双目微张,似有不尽之意,大哥以手抚之,愿母亲瞑目。母亲,在天之灵安息吧,困扰了您八个月的病痛已经消失了。正午入殓时,我们悲痛欲绝,痛不欲生,其情无法溢于言表。我以头杵地,哭得神思昏聩,情意痴迷,一恸气噎,将衣服撕扯开裂,亲友见之无不伤感。

9月12日

母亲的灵堂设在客厅,布置的庄严肃穆,鲜花簇围着母亲的遗像,缎带上写着我们对母亲不尽的哀思和深深的祝福。按照乡俗,丧事须隆重而有序,礼仪颇多,因为有许多人帮忙,母亲的丧事进行地很顺利,悬灵一次而成,为近年来村中所未有,可谓母亲阴德所至。我终夜守灵,不眠不食。前来吊唁的亲友极多,门前摆满花圈、纸货,院中挂满了挽帐、雀联,许多朋友从西安赶来吊唁母亲,并极力安慰我。此刻,我的心已经痛的麻木了,如痴如醉,只是机械地跪在母亲灵前。大哥、锋侄是长子长孙,身穿麻冠纸衣,胸前背后书写着“哀哀吾母,生我劬劳;欲报之恩,昊天罔极”。我为母亲撰写了一副挽联,贴在大门外:“奉祖养亲教子抚孙终生恩润五代人持家创业积德行善一世身堪千秋表”,横额为“思亲望云”。

9月13日

早上7:00,随着大哥撕心裂肺的一声“妈呀……”,瓦盆碎裂,纸灰飞扬,哭声震天,唢呐彻地,母亲的灵柩被十六位乡亲抬了起来,大哥、二哥、堂兄弟们肩负灵纤,步履踉跄地拉着灵柩缓缓向前挪动。空中哀乐低回,地上纸钱翻飞,炮屑弥漫,唢呐声悲,火铳为母亲开路,金童玉女前导,青狮白象跟随,数十侄孙男女手执花圈、纸货,数百乡邻扛着铲土的铁锨,迈着沉重的脚步护送母亲到村北塬墓地。母亲将长眠于此。我目睹一掊掊黄土将母亲的棺木掩住,忍不住一次次扑向墓穴,想再陪母亲一会儿,却被两个堂弟紧紧护持,不能如愿。

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我们痛不独生,惟心是悲,惟天无泪。母亲啊,儿女们再不能亲昵慈容,以近高堂;再不能聆听慈训,以警愚顽;再不能赡奉饮食,以表寸心;再不能承欢膝下,以享天伦。哀哉母亲,在天有灵;痛哉母亲,在地有知。今后,我们将无法解脱内心的凄苦。常言道“有恃无恐”,诗经云“无母何恃?”今后我能依靠什么排解遇到的困苦呢?我只能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与思念中,将无人为我拭去噩梦醒来时眼角的惊恐的泪水。只是在我心中、梦中,在我们兄弟姐妹的心中、梦中,在孩子们的心中、梦中,仍将会时时出现母亲慈祥的面容、亲切的关怀和因思念而产生的无尽的悲痛。

母亲,您的生命永存,音容永在,与我们同在!

愿母亲大人多多保重,一路走好!

母亲,安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