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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那一缕白发感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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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生愚钝,用我们北方话说,就是实心眼儿的人。小时候,我觉得很多人都不喜欢我,甚至嘲笑我。这一方面是因为我性格太实在,给个棒槌就当针(真);二是因为我容貌丑陋:半张脸上,被一块桃子形状的胎记占据了三分之一,棕黑的颜色特别扎眼,而且恰好在嘴角处。所以,我经常被调皮的同学愚弄,不是假传老师圣旨说让我去做这做那,就是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说:小馋猫、小馋猫,天天偷吃桃!但张老师喜欢我。 每次我被同学愚弄到张老师那里去,张老师先是莫名其妙,随后就温和地说:哦,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要找你,你把这个黑板擦拿到班级去吧!有时,张老师让我搬作业本,有时让我帮着她买一包烟。总之,她从没让我尴尬过,更没训斥过我。事后,调查出是谁愚弄了我,她会把那个同学单独找到外面谈话。久而久之,愚弄我的事情就少了。 张老师经常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我:学习认真,成绩好。每次语文作业中的组词造句、写一段话的题目,我总被点到名字,还要自己站起来朗读自己写的句子或短文。渐渐地,我身边经常围了几个同学,跟我请教问题。有时让我帮他们造句。同一个词语,我要造出几个不同的句子给他们,免得他们作业雷同了,好像抄袭了似的。

风中那一缕白发感人散文

上二年级的时候,因为交不起每学期2.5元的学杂费,家里让我休学一年。张老师得知情况,给我找了一套旧课本,让我在家自己学习,遇到不会的问题就去学校问她,还特别强调:“期中、期末考试的时候,你就来参加。”我在家的主要任务是哄孩子——比我小9岁的还在襁褓里的妹妹。她大多时间是睡在摇车里的。母亲喂完奶就把她交给我,我给她换、洗尿布,还要给她洗沾着焦黄粑粑的屁股。她醒着的时候,我就举着一些有点色彩的小东西摇晃着逗她玩;她困了,我就把她包好绑在悠悠车上哄她睡觉。这时候,我可以拿出课本学习。我用脚尖轻轻掀动悠悠车的侧面,让悠悠车不停地来回摆动。因为悠悠车的两端挨着炕席的部分都是顶点朝下的半圆,从一侧轻轻推,它就可以来回摆动。用脚摆动悠悠车,要掌握好力度:劲小了悠悠车不摆动,劲大了就会翻车。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就的这个本领,反正只要妹妹睡觉,我就趴在炕上,用脚尖点着悠悠车,保证悠悠车轻轻摆动不停下来,然后双手该写字写字,该算题算题。有时她躺在悠悠车里半天不肯睡,我就一边摇着悠悠车,一边读课文给她听。反复读两遍,我就背诵下来了。就这样,我一边哄着妹妹,一边自学,到了期中、期末考试的时候,就去班级跟同学们一起考试。每次成绩出来后,老师都抄一份成绩单让同学捎到我家。在家休学一年,我的成绩竟然没掉下前三名。

于是,第二年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张老师还让我跟着原班上三年级,我一点也没落后。 可能是爹妈看我休学一年没影响读书,四年级的时候,又让我休学一年在家,然后再回到学校跟原班级上五年级。但是,五年级寒假过后,我转学到了别处,和张老师分开了。 和张老师告别那天,是那年冬天最冷的一天。因为就要放寒假了,学校发的煤已经不多,教室的炉火一点也不旺,同学们瑟瑟着把两手交叉着缩到袖管里,端着胳膊放在课桌上。快下课时,张老师把我要转学的事告诉了同学们,大家都转头朝着我看,满眼的惊讶。张老师最后说:“我们相信她到哪里都是最好的学生,让我们等着听她的'好消息吧!”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赶紧背着书包跑出教室。跑出去十几步,我突然想起来还没跟老师说再见。猛回头,发现老师站在教室门口,正朝着我挥手。我第一次仔细端详老师:她消瘦的瓜子脸上,不知何时堆上了皱纹,满眼的慈祥从眼角溢出来,挤得皱纹很好看。齐颈的短发有些花白,用两只黑发卡卡在耳后,然而有那么一小绺不听话的,从发卡边缘滑下来,被寒风吹到了额前。我跑着扑到老师怀里,呜呜地哽咽起来。老师用她的大手为我擦泪,那手暖暖的,但有点粗糙。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别哭了,这么冷的天会闪了脸!记着: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有出息!” 离开张老师后我再没有休过学,一直读完了初中、高中。高中毕业我自信满满地报考了大学本科。按照往年的录取方案,本科上不去,还可以录取到专科。没想到那年高考录取方案有变,我以低于分数线11.5的分数落榜了。原想等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给张老师报个喜讯,没想到,我行囊空空,觉得无脸面对江东父老,更无脸联系张老师。

辗转几个年头后,我总算拿到了大学本科学历,做了一所乡镇中学的教师。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同事家的电脑里听到了歌曲《好大一棵树》,我当时就流泪了,我想起了我的张老师。多年积压在心头的思念潮水般涌出来,我决定去看看她。 仲秋,细雨霏霏中我乘坐的大巴抵达了张老师居住的小镇。几经询问,终于找到了张老师的居所。敲门那一刻,我的心咚咚跳个不停,心里想象着张老师一定很老迈的样子,我还能不能扑到她怀里哭一哭?可是,敲了半天,屋子里始终没有传出老人走路缓慢而拖沓的嚓嚓声。 “你好!你找谁?”循着身后传来的问话声,我猛回头,只见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士站在院子里。我说明来意,他沉吟片刻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她!”路上,他告诉我,他是张老师的小儿子,张老师在我转学后的第五年就去世了,肝癌。 他把我领到了张老师的墓前。 墓碑上,张老师的照片已经有些褪色,但我能辨析出她额上的皱纹,尤其是耳际那一缕不听话的白发,依然如当年一样清晰。墓碑前,放着一束鲜花,大概放了两三天的样子,花叶蔫了,花朵还开着。 张老师的儿子告诉我,经常有学生来看望张老师,工人、农民、干部、军人、教师……各种身份的人,所以,张老师的墓前从不缺少鲜花。

张老师的儿子理解地转身去了远处等我,留下我独自跟老师说说话。我跟老师说了分别后的经历,有挫折有委屈,当然也有快乐和收获。老师静静地听着,当我告诉她,我也做了老师,成了和她一样的人的时候,我发现,老师照片上的白发飘动了一下——她一定是很高兴,长大后的我,已经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