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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的故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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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结束,我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走进新房。

冰箱的故事散文

环视一周,很多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我走到床沿边坐下,低着头,抠指甲上新涂的油彩。房间里吵吵嚷嚷,耳膜快要被震破了。

十个指甲来来回回,不知被抠过多少遍,等再次抬起头时,人已经走光啦。

我似乎被脱掉盔甲般,浑身轻松自在。抬眼看他布置的新房。

米黄色的桐木四组合家具占据着大半东墙。米黄色的书桌,米黄色的床头紧靠西墙摆放。天知道,他怎么把乳白色油漆成米黄色?

床头叠放着四床缎面棉花被,色泽不同,光艳耀眼。床上铺着一张粉红色的印花床单。床单三边自然下垂,接近地面,遮住那张被别人借用过的席梦思床垫。天蓝纱窗帘迎风张起,微微能看到飘落的秋叶。

进门靠南墙放着一台豆绿色的海鸥牌洗衣机。中央贴着一张大红的“囍”字,醒目,喜庆。西南墙角明显空着一个位置。我的心咯噔一下。

“怎么不见冰箱?”我不甘心,再次细细打量一圈,还是没有。那个空空的位置在无限放大,就像大石投入水面激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去。

“商量婚期时,他答应我买的。怎么能食言呢?”想到这里,眼泪忽然刷拉刷拉就流下来。

要知道,我多么渴望拥有自己的冰箱啊!

初三时,我是好朋友梅英家的常客。她家就在我们学校隔壁的大修厂。梅英老家在钦州。南方人会吃,爱吃。特会生活。每次去梅英家,伯母总能做一桌子拿手好菜,荤的素的,凉的热的,吃得我几天睡不着觉。更吸引我的,是梅英家那个冰箱。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鱼类肉类糕点。夏天去时,梅英总能变戏法似的,从冰箱中拿出冰凉清甜的冰棍,给我吃。大热天,吃完一个还想吃一个。甚至,有时会贪婪地想,要是能给弟弟们带回一根多好啊。但是,梅英每次去只给我吃一个。吃过后,从她家出来,胃里似有冰虫子在爬,很想很想再吃一个。又没胆量给梅英开口,只好忍着。这样忍着,却促使我更想去梅英家。所以,看着挂在西天的太阳,就盼天快点黑,天快点亮。

学校的教室,像个蒸笼。坐在里面,同学个个满头大汗。擦拭一遍冒出一层汗。身虚的学生汗珠子不停从耳际滚落。讲台上的物理老师,汗流浃背。用手一抹,一脸粉笔灰。我只要看一眼梅英厚厚的嘴唇,就忍不住想象梅英在家随意吃冰棍的情形,忍不住埋怨铃声,埋怨老师,埋怨天上慢腾腾挪动的太阳。

教室外的桐树叶子蔫蔫的,似乎被炎阳蒸干了水分,焦渴难耐。打扫卫生的于老头肯定在荫凉下睡大觉。要不然,桐树怎么变得这般有气无力?

只要放学铃声一响,梅英和我便飞也似的向她家跑去。梅英爸爸是顶温和的人,待我很友善。只要他在家,一定会走向冰箱,拿出红的绿的冰棍来。

那个夏天,是我度过的时间最短的'夏天。梅英一家人,没有谁会想到我去她家,很大成分是过过冰棍瘾。当然,梅英家吸引我的不仅是这个,梅英的热情真诚,伯父伯母的善良好客,还有他们家温馨的气氛,都让我倍感亲切。

初三毕业,我和梅英考进不同的高中。很少见面。忙碌的高中生活,疯长的自卑让我开始变得自闭。梅英家很少去,冰棍也就很少吃。每年夏天,烈日炎炎时,我就会坐在相同的桐树下,望蔫蔫的桐树叶子,想梅英家的冰箱,想那冰凉清甜的冰棍。那时,我们两人拿到冰棍,溜到门外的一棵大树下,小心撕去包装,放嘴里砸吧着吸。既害怕一下子吃掉,又害怕融化洒到地上。一只手往嘴里送,一只手张开接到冰棍下面。要有融掉滴落的汁液,赶快撮起嘴巴吸掉。那时的我和梅英,感觉幸福如同清河的水,哗啦啦的日日流。

离开梅英后,梅英家的冰棍,是我每个夏天最甜蜜也最伤怀的记忆。我想,等我自己有了钱,一定买个冰箱,一定买好多好多冰棍存放里面。等梅英来时,我也可以自豪地打开冰箱的门,拿出冰棍给她吃。

但是,梅英没有等到我买冰箱,没有看到我的新家什么样,她就离开北方回钦州去了。只留我夜夜梦里追火车。追着追着,火车就不见了,梅英也不见了,徒留空荡嘶哑的喊声在火车的尾音中颤抖。大弟很不听话。每次跟我去买菜油。都囔着要吃冰棍。母亲给的钱不多不少,只能买一斤油。弟弟就一把鼻涕一把泪跟在我后面嚎。那次,我气急了,一嘴巴过去,他的鼻血就淌下来。我也吓得哭了。赶快带他到井水边洗干净。哄他说,等姐姐有钱了,一定买个冰柜,买很多很多冰棍给他吃。他破涕为笑。抱起油瓶子,屁颠屁颠地前面跑。

认识他,很偶然。那时我正读师范。他来学校看妹妹,带我们一起去吃冷饮。石榴花开得正红。我们三人围坐石凳,仿佛有谈不完的话题。聊着聊着,便聊起到梅英家吃冰棍的故事。

此后,他天天下班,来学校请我们吃冷饮。后来就请我一人吃冷饮。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钟楼小奶糕。油油的,甜甜的,冰凉凉的。

领结婚证时,他信誓旦旦的答应我买最新式的冰箱。

可是,他竟然欺骗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看我哭了,他慌忙解释说,他哥要买三轮车,钱不够,跑他这里借钱。哥哥从来没和他借过钱。他就把准备结婚的钱给了哥哥三千块。等钱还了,一定给我买。

结婚后,我才知道,为操办婚礼他还从单位借了钱。哥哥跑车后,再也没提到给他还钱的事情。我又怎能忍心逼他去买冰箱?

但是,每年夏天,他都会带我去买钟楼小奶糕。再后来就带我和女儿一起去买钟楼小奶糕。还吃更多更好的冷饮。

三个弟弟,越长越高。瘦骨嶙峋的。我没有能力让他们过更舒坦的日子。大弟辍学,意外伤亡,离开人世。小弟负气,离家出走。父母多次得病,轻了重了,重了轻了。我们的经济状况在一次次家庭变故中难以复苏,负债累累。

十年过去了。他从单位拉回一台退下的冰箱。昔日的乳白色变成淡黄色,有多处油漆脱落。插上电源,呼噜噜响,吵得人难以入睡。似乎,那个冰箱零星地放过几根冰棍。

二弟大学毕业那年,冰箱彻底不运转。卖了废铁。要贷款买房。举步维艰。愁首付,愁贷款,愁交工,愁装修,愁搬家。愁了一路,总算搬进新房。再也不用,下雨天,锅碗瓢盆摆满脚底床边。

这么多年,买过小床,换过大床。买过沙发,换过沙发。买过电脑,换过电脑。买过电视机,换过电视机。但是,电冰箱似乎成为一个被遗弃的梦,不再想起,不再提起。

同事搬家,家电样样齐备。厨房的红色冰箱刺痛我的眼睛,唤起我沉睡的梦,复苏我冰凉清甜的记忆。

我带了牡丹卡,直奔银行。取钱,看冰箱。这个夏天,一定要吃冰棍。要在家里随时吃到冰棍。奶油的。米奇的。

现在,饭厅,摆放着一台美菱冰箱。玫瑰红。玻璃面。有棱有角。里面放着各种冰冻饮料。

可是,为何,没了当年盼望吃到冰棍的心情,吃到冰棍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