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辣蓼花散文

我的窗台上有一盆花，在老家叫辣蓼花。星星点点的小花，笑亮了我的春夏两个季节。明媚的春光里，辣蓼花从我的窗口探出灿烂的俏脸；秋天里，小花落了，结出小果，串起鲜红的风流在我眼前轻轻地摇。呵，辣蓼花，你熟透的乡思，浓缩了我多少童年的梦幻啊！

故乡的山是云山，相传秦始皇那年派卢生进山寻找长生不老药，至今也没有出山。秦人古道上不知飘过多少悠悠白云，走过多少代人的梦想。大山青青地延伸到滩湾，水湾便有了水的缠绵。水是蓼水，当紫燕低翔，衔回一个温情的春天，水边岸上，深深浅浅的辣蓼草便相邀着撑开了小花伞。一眼望去似蓬蓬勃勃地烧起来了的山火，把蓼水映得通亮。江水蓝玻璃绿绸子样透明而柔和地滑动着。江上打渔的小舢板，在渔歌声中张开了网，打捞着水上人家的悠闲。远处的吊桥、江边的筒车和水碓，在蓼花的喧闹中显得格外静美。沿着玉青色的石板乡道，从江岸的渡船码头可一直走到江村。那村口的池塘很老了，额纹又密又深；那风中的棕树却年轻，沙沙地抖动一箭箭的青光。那大榆树前细细编结的屋瓦下，便是栖息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乡魂的温馨之巢了。

抚摸青幽幽的屋墙毛茸茸的苔藓，幻梦的记忆丝丝缕缕地渗入这重叠的砖缝里。老屋很老了，母亲也很老了，但我不觉得老。是你用温暖的襁褓养育了我。古朴的亲情是所最好的房子，住进去再也不想搬。任山风摇撼我充满悸痛的心，任思绪的灶火在我头上袅袅升起。那石板上远去的铁环，滚走我光溜溜的童年。一把荞麦、一捧苞米、一窖红薯，滋养我及我的血脉宗亲。每天，比太阳醒得更早的孩子们，成群结队地飞向江岸。迎着清新的晨风喊一嗓子，把透明的六月吸进我的肺里，人在浑浊的燥热中便清醒了。割猪草、采草莓、捉蜻蜒、摘瓜花、吸甜甜的花心。成片的辣蓼草戴着白色、红色的花帽子迎接我们到来。脚一踏过去，就可听到她们吃吃的笑声和露珠滚落到地上的噗哧声。辣蓼草有股辣味，猪吃多了会辣得流眼泪，因此不敢多扯，让它们笑着闹着疯长吧。爬过土墙头的丝瓜、苦瓜和豆角，在朝阳下还打着鼾呢，小淘气就开始贪婪地摧残它们含苞欲放的花蕾了。揭去花托，猛吸花心甜汁，一缕黎明的清醇沁人心脾。没等采第二朵，陈四娘的叫骂声就铺天盖地地响起来了。孩子们立即扑楞楞地抬脚散开了。

傍晚，更加开心了，红绸子似的火舌在灶口亲切地挥扬着，映红了父亲沟壑纵横的脸。米饭熟了，撤去了柴火，在火星四溅的红木炭上坐一凸肚陶壶，传统的焖茶香不一会儿便弥漫开来。父亲提起茶壶，壶嘴划一条优美的弧线，落进我们的碗里，滴水不溅。兄妹们一人捧一碗茶，跟着父亲来到大榆树下。尽管树下的男人女人们泥脚杆子上裤腿高挽，脸上泥巴点点，我却觉得那是田野对乡亲们的亲昵爱抚，是给予他们勤劳的最高奖赏。收获季节，父亲为防止我们中暑，特地在煮茶的时候放一小把辣蓼草，说辣蓼草茶可清热败火呢。

凉风习习，笑话滔滔，“小屁股”们围着大人听他们纵论古今，闲话当年。讲秦琼卖马，杨志卖刀，一文钱难倒了英雄汉。听夕阳落下去的沉重声音，那种神采飞扬的笑谈顿使生活稠了，岁月峥嵘了。

梦中的辣蓼花啊，如今我在遥远的他乡忆起了你。当深秋的严霜将你鲜红的果子击落时，你静静地躺在故乡的蓼水边，还能听得见那年一个蓝衣少年飞扬的脚步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