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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瓦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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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薇雨

明瓦的散文

当所有人都赞同我的言行时,我总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似乎总在寻觅着什么。

一间间洁白的寝室伴随我左右,不厌其烦地陪伴着我每天下午的散步。我的脚步声在光洁的长廊里,如同被水浸透般沉闷地被掩盖着。柔软且单一的布料包裹着我,就像包裹着其他人,使我们安静地融为一体。

阳光有时候洒进来,使我洁白的床单更加洁白了。我坐在洁白的床单上的洁白的阳光里,幻想我的心也这样洁白地漂浮在我洁白的灵魂里。

院子里整齐地种着两排樱树。两条被阳光洗净的白石子路在喷泉处会和,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圆弧。白的近乎透明的花瓣粘在我的白窗帘上,又随风飘进我的寝室。我总是安静地坐在床头,试着读完他们给我的一本书。可是我常常无法集中注意力。

我似乎总在寻觅着什么。

我们穿着清一色的白裙子,围坐在大圆桌边上。桌上也铺了白色的桌布。他们认为白色更能使人安心。精巧的瓷瓶里插着一整束新鲜的野花,也是洁白的,雪片一样的野花。护士们端过来一些芳香的点心。音乐慢慢地渗透进屋子,顺着阳光温和地流淌。

“你们说会儿话呀。”一位穿白褂子的女士说:“交流交流总是好的。”

我是第一个出声的。我想让她知道我很“正常”。我说:“我最喜欢吃梅子馅饼了。”然后拿起桌上一块方形的,类似于米糕的点心。奶奶从前常买给我吃。我看见梅子馅饼就想到了奶奶,也就愈发的悲伤。

她们陆陆续续都动手去拿点心。我看见一个新来的女孩子。她有很漂亮很柔软的黑发,和低低垂下的双肩。她抬起头看我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彩轴。”她说,粉红色的双唇一开一合:“我叫彩轴,你呢?”

“明瓦。”我说。我看着她的时候,就好像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从洁白的地毯上向她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感受着她的存在。她也感受着我的。

“哦!孩子们!你们快下来!”护士的声音刺破我单薄的臆想世界。

我们松开手,慢慢从桌子上爬下来,但是梅子馅饼还是无可避免地撒了。

她叹了口气,走出去拿扫帚。

“你为什么被送进来?”我问彩轴。

“我打伤了一个人,因为他害死了我的杨树。他手肘被我压断了,”她说到这时耸耸肩:“可是我的杨树再也回不来了。我父母为了不让他们送我去那种像监狱一样的鬼地方,一口咬定我精神有问题。那人还不肯善罢甘休,我爸爸只好使了些手段,他之后再也不敢提这事了。”她一边说一边笑起来:“这么算来,精神有问题的可不只是我。”

“我精神没有问题,”我说:“但他们非要让我进来接受治疗。我甚至连打伤人这种事都没干过。”

“哦?”她说:“你是无辜的?我听说我的情况很严重,他们希望我能对此有一定的认识,这样会加快我的康复。可我不想康复。难道那之后我就能不为我的杨树哭泣了么?想想也觉得冰冷无情。我可做不到。你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啊,幻想。他们认为我脑子里装的东西过于不可理喻。”

“什么样的东西?”彩轴问,我闻到她耳边雏菊的味道。

“类似于一种旁若无人的绝望。就像,就像你知道你自己会飞,就走到一处悬崖上,但他们却非要拉着你不给你跳下去。或者说,如果跟飞这种事无关,好像你试图脱离一群奇怪的,你不了解的人,但他们却死死拖着你,说他们对你了如指掌。”

“可是你想出去么?”

“当然想,”我说:“我试着做些虚伪的言辞,让他们觉得我痊愈了,可似乎并不奏效。”

“你不懂,”彩轴叹了口气:“那种越是想证明自己没病的人,他们越觉得需要治疗。我记得我爸爸以前说过,什么越是醉到家了的酒鬼越喊自己没醉。我不确定这是否适用于你的情况……”

“那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出去的。”彩轴说:“我没办法改变自己。如果待在这里能避免一切麻烦,也未尝不是好事。”

从那天以后,彩轴就常来我房间。医师们似乎觉得我们有一种互补的特质,而无论什么情况下,愿意与人交流,是我迈出的一大步。可我从未明白,这些毕竟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像彩轴那样为一些被不公平对待的杨树打人。

“我们是为你好呀,明瓦姑娘。”我记得我的治疗师这么说:“我们从来想的都不是别人,而是你呀。”

她这样的话语和她色泽暗淡的白发都使我内心感动。她的声音里携带着一种柔软的美的含义,仿佛贴在我的灵魂上。除了她根本一点儿也没看见我的心。

于是我近乎悲伤地轻轻告诉她:“可是我没有疯呀,医生。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只是笑了笑:“谁说你疯了呢,明瓦姑娘?你只是需要从一些状态中康复罢了。”

啊。我怎么能康复的了呢?在这样一群我不忍伤害却离我千里之遥的人中间。这所有一切温静的存在,都无法阻止我脑海中的梦境呀。

只有彩轴和他们不一样。当然,她也与我截然不同。可是她在其他人面前的异样不知怎的就把她拉近了我的心灵,近的如同一对双胞胎姊妹。我们像两棵没有丝毫共同点的植物,在一个修剪良好的精致花园里近乎疯狂地生长着。也许她是一棵飘着恼人白絮的杨树,而我是一株奇形怪状的向日葵,与整片整片青草和花坛格格不入。我们就是在这样尴尬的格格不入中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我没有试图去窥探她的内心,就如同医师们妄想对我做的那样。我知道这终究只会是徒然。我用一种近乎怜悯的悲哀去看那些穿白衣的善良女士们,在她们清澈温柔的眼睛里寻到我自己的影子,安静地注视着她们锲而不舍的徒然。

为什么呢?我总是用这个问题困扰自己。我从未自喻为一个“正常”的姑娘,我只是不明白是什么给予了她们这种虚无缥缈的锲而不舍。

“哦,传承,是传承呀。”彩轴说:“你无法想象传承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重要。”

“我不明白。我似乎没有接受这样的’传承’。”

“所以说呀,明瓦,比起我来,你才是这里状态最严重的’病人’。”她轻松地笑着,把洁白的手搭在窗台上:“至少我明白他们做那些事都是为了什么,这个社会又是如何存在,也明白为什么你我相遇在这个病房里。我只是不愿意改变罢了,可那并不表明我无法理解。而你却不一样。”

我静静地看着她。阳光铺天盖地般笼罩着我们。彩轴看起来美得像一棵树,她说话时就抖动着枝叶,摇晃着她灵巧的,穿着白布鞋的脚尖。她柔软的黑发微微泛着光,仿若一片洁净空洞的宇宙里那一小潭黑暗的星空,震荡着,安宁地呼吸着,极缓极缓地流逝着。

“你为梦境和幻想而存在呀。”她说:“这单纯得如此虚假,令人难以置信。不过也是了,医师们连我都看不明白,又怎么会明白你这样的存在呢?”

我试着唱歌。

彩轴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灵巧的手指温柔地打着节拍。我微微晃动着脖颈,试着像她说的那样,把声音散入迎面而来的风里。

“妹妹,妹妹,风儿吹又吹。我的三条旧手绢,换了……”

“换了干蔷薇。”

“为什么是干蔷薇?”我打断她:“这是你编的词么?”

她点点头:“我爷爷以前唱给我听。他唱歌糟透了,总是跑调,就像你。”她说到这时笑了一下:“可我还是隐隐约约地记住了那个旋律,虽然我肯定在这些年里对它进行了一些无意识的改动。你知道,跑调的旋律很难分毫不差地记下来。”

“我几乎记不下什么旋律,”我说:“单一地背歌词对我来说比通过吟唱来记住它们要简单许多。”

“那只能说明你的眼睛比耳朵要灵敏。”

“你真的这么觉得?我是说,我并不一定需要通过阅读来记住它们,仅仅是聆听也可以。我只是很难通过吟唱来表述。”

“我明白,明瓦。”她把手搭在我手上,近乎是严肃地看着我。她眼里的星辰明明灭灭:“你得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有些人通过吟唱来更好地记住歌词,而你不需要。这是个优势,”她止住我欲脱口而出的异议:“可是,你又同时不能很好地吟唱它们,这是个弊端。如此,你和他们扯平了。”

“哦,彩轴呀,你绕这么多圈子,我可还是忘不了你说我跑调这个事实。”我看见她笑起来,细长的眉毛弯成一对月牙:“你还不告诉我,这歌到底想说什么呀?”

“从前有一位姑娘,她有三条手绢。第一条是金色的,来自会绣花的奶奶;第二条是银色的,来自童年的朋友;第三条是洁白的绸缎,来自逝去的爱人。她曾经是位幸福的姑娘,住在明亮的屋子里,生命如同竹叶青翠。可是终于她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年幼的妹妹。一个黄昏,她们路过正要散场的集市,遇见一个卖花的'老人。妹妹看见瓶子里含苞待放的蔷薇,忽然觉得十分快乐。她于是说,姐姐,你给我买一束蔷薇吧!可是姑娘一分钱也没有,只好拿出珍藏多年的手绢。看!她说,我这三条手绢,够不够换你的蔷薇?老人接过来,左看看,右看看,摇摇头。你这手绢虽漂亮,但一看就有些年份了,若你想要,勉强能换一束干花。姑娘没办法,只好换了一束干蔷薇。她把手绢递出去时,心中隐隐作痛。但是妹妹笑起来,那样明亮,那样幸福。她忽然就觉得心里一轻,手绢离开的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过往都同卖花老人流落在暮色里了。”

那天晚餐后,我们站在洁白的屋子里舒适的小地毯上,给我的治疗师唱了这首歌。她深深陷在扶手椅里,过早灰白的发丝温柔地散落在耳旁,好像雪原上寂寥的银色藤蔓。她一边用右手打着拍子,一边微笑地看着我们,就像看着她深爱的孩子。

那时,我突兀地意识到她对我们的毫无保留。微光里,我恍惚看见她湛蓝澄澈的灵魂,徒劳地爱着一些忘恩负义的,来自远方且无法停留的精灵们。

她后来问过我那首歌想讲什么。我说不过是首老旧的童谣罢了。我没有告诉她真相。

事实上,我自始自终都没有告诉过她任何真相。

梦境是一枚可望而不可及的月亮。世界是一个无始无终的囚牢。我早已被我自己独有的臆想所征服,所掌控。我给予了它们生命,让这些幻境填满宇宙的虚无。但它们渐渐凌驾于创造者之上,深深牵引着我一切的思维和感情。

我总是梦见一朵绚烂的积雨云,在暮色中缓缓升起,有如巨大的裙摆飘散在碧丘吹来的晚风中。我清晰地意识到,那片云下隐藏着一个美丽的花园,溪水和石坛错落有致地遍布在稀疏的林间,中有白莲轻浮的池沼,湿润凝露的绿苔和破损通往乌有的阶梯。而迷蒙如柔纱的雨雾中,摇摇晃晃悬挂着我的月亮。

“这一切是多么的善良啊。”彩轴跟我说:“就像那位姑娘换来干花的黄昏,有一种宁静的荒凉融入了她的灵魂。”

“你说话也像唱歌一样,”我近乎挑衅地说:“你唱歌唱得那样好是因为你不会心痛。”

她明澈的眼睛望向我,眼睫在阳光里投下一片纯洁的影子:“你这么觉得?我可有些不满。你难道也同他们一样,会为那个被压断手的的可怜人心痛?”

“当然,”我说:“我会的,这不是我能定夺的。我总会在某些时候没有兆头地心痛。”

她的目光不知怎的变得有些悲伤:“那之后,我经常梦到我的杨树,就像你梦到你的云。它像个人一样的立在我窗前,抖落满天恼人的绒絮。我那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痛,就算面临死亡也没有过的心痛。我可怜的杨树就那样站在那儿,让我止不住地哭泣。我从没为任何人任何事那般哭泣过。”

我看着她,她眼里似又闪烁着泪光:“为什么?”我平静地问,灵魂却哀郁得缩成一团。

“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为它心痛的人呀。邻居奶奶离世时,所有人都为她的善良落泪,又为深挚的思念而微笑。她的棺材上满是纯洁的哀伤。可是杨树什么也没有。它的一无所有使它的离去比美丽高大的树木离去时更令我心痛。我无可抑制地心痛它的存在,就是这样碧绿柔软的存在。可我同时也心痛它的离去。”她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你不能明白,明瓦呀,你一点儿也不能明白。可我还是同你说,这是不是也像治疗师们一样徒劳?”

“不,彩轴,”我认真地告诉她:“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徒劳,因为我愿意听下去,我真的愿意,我愿意听你任何的言语。仅仅是毫无目的地倾听。我不会为杨树心痛,可是我会为你心痛,这难道不够么?”

“当然够了!”她说这话时带着一种奇异的,与医院格格不入的激动:“当然够了,明瓦,这才是我真正期望的呀。我才不会在乎所谓的理解与否呢,我只在乎那遥不可及的本质。灵魂那样,无法形容却涵盖一切的本质。”

“你早就知道我们一点儿也不一样,对么?我也这样想。世界可以是一个坐标系,我若在正无穷,你就在负无穷。”我说到这时抑制不住欣喜地笑了起来:“但是再没有人能比我们离零点更遥远了。”

她也笑起来,婉转得如同凡眼可见的音符,被浸染的绚丽斑斓,飞溅在洁白的世界里。

我从未如此快乐过。

院子里的樱树长出了碧绿的叶子,残留的落花在根部堆成了一座座矮丘。我们手牵手走在平整洁白的石板路上,直走到夏日欢唱的喷水池前。我快乐地向护士们问好。她们看起来很吃惊,却也微笑着朝我们招手。

彩轴小声唱起她的歌来。

妹妹妹妹

风儿吹又吹

我的三条旧手绢

换了干蔷薇

干蔷薇呀干蔷薇

莫要问我我是谁

干蔷薇呀干蔷薇

莫要问我为了谁

妹妹妹妹

月儿盈又亏

妹妹妹妹

船儿去又归

干蔷薇呀干蔷薇

莫要问我我是谁

干蔷薇呀干蔷薇

莫要问我为了谁

她唱歌时轻盈如同一只鸟儿,在风中散去一切新的旧的哀伤。我仿佛置身于我自己虚无缥缈的梦境中。时而漫步在光絮纷飞的林谷,彩雀为伴,清流婉转飞旋着越过一片片石滩;时而蹦跳着走过金色的乡野,满地缤纷散落的野花轻抚着裙摆和脚踝,我的心向蓝天飞去;时而划船漂浮在明澈的水镜上,船尖轻柔地分开闪光的落叶,薄雨安静地让水天融为一体;时而流连在奇异的花园,叫不上名字的百草斑斓绽放着芳香,脚下的小路修远无尽。

我的手还在彩轴的手里。我的新裙子拂过她的新裙子,皱褶间外溢着幻想中的光华。

“你看起来很快乐,”治疗师问我:“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我应该抑郁悲愁?”我反问,心里却生不起气来。

“当然不是,”她似乎吃了一惊,连忙解释道:“我自然是希望你快乐的,我只是觉得,这一段时间,你似乎……怎么说呢,比任何时候都欢欣鼓舞。你以前总是有点……惆怅。你别领会错了,我现在十分为你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我最害怕你哭泣了,记得么?”

我点点头。我相信她。她一直是位诚恳善良的女士。我从未怀疑过她在治疗过程中有任何不是为我考虑的动机。

“那就是了。”她松了一口气似地笑起来,因疲倦而有些发红的眼睛弯成美丽的弧形:“我只是想了解,是什么原因让你突然间就这么快乐起来?”她一边说一边在我手里放进一个温暖的瓷碗,桂花的味道弥散开来。

我没有回答。

她叹了口气,认真地注视着我,从来没有丝毫轻佻或不耐的瞳仁让我移不开目光。我差点就告诉她真相了。那些永恒的误解和徒劳又有什么呢,我只想让她感到安心和满足,感到她费尽心神照料的那个人终于对她坦诚相待。

可是我没有。

“明瓦呀,你知道,我是个医生,我想去帮助更多人,让他们也能像你一样……”

我不明白为什么,可她越全心为我付出,越使我心中不安,难受烦躁的像一个历经百般挫折的旅人,在快到家时却又迷失了方向,不知何去何从,好像一切都没了头绪,而她正是这一切郁愤最无辜的始作俑者。

“像我一样什么?从一个神经病变得有那么点儿正常是么?”我发泄一般地朝她大叫起来,声音不受控制地提高。

她似乎吓了一跳,不明白这怒气从何而来:“是像你一样快乐,明瓦。”她急切地解释。

梅花的漆筷被摔出去,在破碎的白瓷中碰撞出骇人的喧嚣。我不敢相信那是我做的,心中却毫无征兆地感受到一阵残忍的快意。

“为什么你不让我有哪怕片刻安宁呢?”我干脆放任自己随波逐流:“你永远也懂不了的,你永远也懂不了任何人!任何事!”

殷红的血顺着我的指缝流下,在地上写下一串刺眼的印记。我很慢很慢地放松手指,最后一片碎瓷在脚下炸裂开来。洁白的地毯现在和岩石一样布满了红色的裂痕。她似乎惊呆了,本能地站起来去握我受伤的手,可又想不起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只是雕像似的立在那里,眼中流淌出混乱的悲痛与绝望。

我感觉心中积结的郁愤慢慢散了去,脸颊上肆意散布着一些滚烫的液体。

从那之后,我的医生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就像一片破碎的瓷器,在时光中被碾成了粉末。他们说她因为失望和痛苦而神经失常。我于是想象着,她也像我那样,终日坐在一间明亮洁白的病房里,眼中盈满去日的惆怅。奇怪的是,我这样安静的思念她的眉眼时,却没有了以往的心痛。

彩轴整日整日地陪着我。有一天清晨,我打开单薄的衣柜,发现她身着亮丽的红裙,躲在一件件白衣服中熟睡。她乌黑的长发柔软地垂在肩上,飘泻到桃色的腰带上,雨水般滴滴坠落在樱红的指尖上。我心中升腾起无边的感动,伴着窗外的秋风沙沙作响。这一切果真同她说的那样,是多么的善良啊。宛如一缕宁静的荒凉融入了我的灵魂。

“彩轴!彩轴!”我唱歌般地说。

她睁开眼,向我伸出手。我的云漂浮进无边无际的蓝天,在暮色中散发出粉色和金色的光华。

“明瓦呀,”她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于是就这样把我带出了迷茫的思念。

风冷的是有多快!喷泉早已不喷水了,凝滞的水面上停泊着几片干枯的叶子。樱树已不像樱树了。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就好像这世界终于妥协了,而茫茫宇宙为我们撕裂出一个安宁的所在。我们怀着最最单纯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行走在我们创造的美丽孤独中。

“都是秋天了,”我问她:“你仍还心心念念着你的杨树么?”

“永远。”她说:“在我所能做到的永远。”

“可我已经不想去找我的云了。”我告诉她:“我觉得这样和你走在树下就已经很好了。不,是我能幻想的最好的事。”

“我也很幸福呀。虽然你总觉得我心中的幸福不如你的多,可那是因为杨树死了啊。我为朋友而欢笑,可还是得为离别而哭泣。这是世上唯一值得我们流泪的事了。”她认真地看着我,眼中没有泪水,只有温柔的哀愁:“我觉得你是明白的。这不是什么苦难。这样的泪水是同欢笑一样善良而美好的存在呀。”

“你总是条理清晰。”我轻笑着说:“彩轴呀,我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幅画。你明了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像是花朵开放的形态,阳光坠落的角度,头发和眼睛在背景中的颜色,甚至是风吹过的路线,可你就是怎样也不能完整地欣赏它的全部,更不能把这一切错落有致地排在画布上。”

“都不过是些缥缈的思绪罢了。”她说:“存在着却无法表达,清晰却没有痕迹。若要使幻想家心满意足,就只能去珍爱他的灵魂。”

其实雨已经飘了一阵子了。她们走着走着,就隐在了雾中。从医院的楼里,即使是紧贴着窗户也什么人都寻不见了。

去年写给朋友的一个小故事,想了想为什么不放上来呢?

实际上,无论是明瓦还是彩轴,都只能在这个世界上慢慢地死去。

大概是成年人对我的心理教育所产生的阴影?

表示反对南京砍杨树的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