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树散文

上个周末，跟姐约好回娘家一聚，有姐在，我可以袖手旁观做“相公”，于是，踏踏实实睡到自然醒。

天下着小雨，很凉，让我有机会穿新买的橄榄绿风衣，撑一把伞，信步走着，心情好连阴雨天气在我眼里都变得情有独钟。这条路我不知走了多少来回，每回都是匆匆忙忙，根本无暇顾及路两旁的景物。那天难得清闲，想走得惬意一点，希望能找寻一些流失已久的东西，变成文字贮存起来。

马路很宽敞，行走在这条路上觉得自己很是渺小。人有时候真的很矛盾，小时候走在泥浆飞溅的小路上特羡慕城市里那条水泥路，长大了走在四平八稳的水泥路上又特怀恋乡村那条开满野花的小径，怀恋在母亲呼唤声中踩着夕阳下的田埂回家的稚嫩身影。看着一家挨一家的工厂，眼前忽然浮现出二十年前我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的画面来……一片片青绿的小麦，一片片金黄色的油菜，一片片开着粉嘟嘟小花的红花草，田埂上长满嫩芽般的小草……放眼望去，边边角角都是绿。田野尽头是一间间农舍，那是我的村庄，一条小河绕着农舍蜿蜒流向远方，河岸上种着大大小小的柳树、楝树及杨树，把条小路装扮得曲径通幽。家家户户的河滩边种满蔷薇花、水仙花、凤仙花、牵牛花、鸡冠花等花花草草，众多花神中，具有诗人般气质的蔷薇花是我童年里最喜爱的一种花卉，这种花生命力极强，随便你往哪栽都能认真地成长，积极地开花，努力地散发浓香。

一到五月我就开始期盼蔷薇花开，用剪刀挑茂盛处剪一束养在玻璃瓶里，搁哪哪香。姐姐喜欢放在床头，说夜夜嗅着花香入睡能变成个香香公主，我喜欢放在窗台上，无论沐浴着明月还是阳光，都能提升蔷薇花美的程度。

我的举动唤醒了母亲的浪漫情怀，因这种花可依架攀附，她教我们栽植于窗前，让它顺着窗棂生长，不用太久，我家单调寂寞的木窗成了美丽独特的花窗，一朵朵花蕾在窗口探出小脑袋，欣喜地打量我的家，那么可人，那么灿烂，她的香味弥散在周围，夜里，我常常被浓郁的香气嗅醒，真有“密叶翠幄重，脓花红锦张”的景色，它不仅装饰我的窗棂还装饰了我童年的梦。

像所有江南水乡那样，我的村庄是美丽的，那时候虽然没有现在这般繁荣，却是别有一番远古的美丽，朴素的美丽，像烙印烙在心里，眼一闭就会跳出来......家乡的一切事物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生命中，并且遍布了我生命的各个环节，我是如此地深爱这些，爱得心发痛。每次从窗户看出去，看到绿色的田野、五彩缤纷的野花、参差不齐的树木、四处延伸的河流时，我的心里便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升，这就是我的故乡，别的地方找不到像这样美的故乡，因为是故乡，因为是我的，所以在我心里就像母亲一样，是最亲的，是最美的。

我走走停停，家乡的旧貌像幅画在我眼前徐徐展现，就连哪里有条水沟哪里有汪水塘都清晰无比，水沟里长着一丛丛水草，水塘里游出一团团小蝌蚪，小伙伴们扑在塘边玩赏得不亦乐乎。回去时，每人瓶子里会装上几条，但没过多久又会没精打采回到水塘边放生，大人是绝不允许发生这种事的，说它长大后是了不得的捕虫高手，水稻产量高低全靠它们，夜间走在田埂上，我们会学大人样子放轻脚步，怕惊扰它们。而前些年，却把捕虫高手当美食大快朵颐，我观察过，农民是绝对不点这道菜的，还会对旁边朵颐的食客怒目而视，侠义的还会挺身训斥他们几句，他们爱它爱到骨子里。近些年，吃青蛙的景象看不到了，不是没人吃，而是青蛙已经在我们这儿灭绝，处处是水泥路工厂商住楼商铺，哪里还有青蛙的藏身之处？

我心里喷涌着对故乡的怀恋之情，时而柔软时而疼痛。

突然我的视线凝固了，在那片还没来得及开发但已被整理得平平坦坦的土地上，孤零零杵着二棵老树，像两位风烛残年无精打采的老妇，我双眼迷蒙，双脚不听使唤地向老树走去，老树的位置正是我的村口，它曾经是枝繁叶茂的.二棵姊妹树，生产队开个动员会总结会什么这里就是露天会场。

到了夏天，村里人对它更是情有独钟，不约而同会聚拢在它身下，男人聊天下棋打扑克，女人绣花结绒线纳鞋底，孩子在树枝上串上串下，够不着的只要伪装性哭上一二声，就会有男人站起来双手往屁股上一托，再高的枝头都能攀附。再看二棵大树，虽觉招架不住，仍得瑟地招首弄姿，不时摇晃一下身躯，迫使孩子们跟它来个零距离拥抱。到了夜晚，老树则变得深沉神秘，庄重神圣，尽可能地伸展树梢，拥抱住一对对热恋男女不受路人惊扰。我也是其中之一，虽然最终它没有能够见证我那段干净的爱情……

老树，曾让村里多少年轻人迷恋和等待啊！

我轻轻抚摸它身躯，几乎感觉到它在颤抖，它认出我来了？它跟我一样想念从前的时光？想念抽旱烟的老头纳鞋底的老太？下棋的男人做针线的女人？还有打情骂俏的年轻人和在它身上串上串下的顽童？我鼻子发酸。遍及全国的“圈地运动”何日是个头啊，工业革命把古老的农业文明打得奄奄一息，各级“开发区”“工业园”比比皆是，按理说，如此发展我们应该欣喜，但是，那份怀旧情结为何挥之不去？时不时会让人缅怀一番？

我是属于旧时光的人，喜欢怀旧胜过于现在和将来，我担心自己无法适应未来的社会，我不知道这样大批大批把农田建成工厂，未来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假如地球继续遭受肆意破坏，十年或者几十年后，人类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模样？我们的孙辈会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些触目惊心的警示为何一点都没有引起人类的重视？地球上的最后一滴水，将是人类悔恨的泪！森林的破坏、物种的濒临灭绝、水土的流失、气候的异常……

想起一首《也算春色》的诗，我不妨改编一下：

村口二棵姊妹树

被房产商

圈进规划图里

春天在文件夹中窒息了

第二年的雨

锈红了成堆的钢筋

仍有一二枝嫩芽

牵着手

从缝隙中悄悄探出头来

伤感细察灰暗的土地

在这片空旷的工地上

连树桩的废墟

都显得那么美丽

着实不亚于

人造的森林公园和

金鸡湖的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