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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上那个村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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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村在坡上。

坡上那个村经典散文

这个坡不一般,在潇水之侧,泠江之上,九疑山北麓。坡无名,这样的坡,在九疑山实在太多。村有名,湾井。名里有“井”,井自然不可少。上坡的时候,路右边的田边有一口井,周围铺青石板,井眼四四方方,向天。井之上是坡,砌石块。坡之上是车站,只有一路车,通宁远县城。村在坡上,像一叶倒扣的荷叶子扣在坡上。坡中央是圩场,一个大坪子,浇了水泥,到圩日,四面八方的人把这里热闹成一潭春水,涛声哗然。坪子下面是鹅卵石的街,个头一致大小的鹅卵石,地瓜一样整齐的排列在脚下,随湾转湾,随坡上坡,直到村边上的林业站边边的黑松林。村子的房屋分三种,一种是公家屋,水泥楼房,门前挂单位牌匾;一种是改革开放后富起来的人盖的红砖瓦房,外墙的砖裸露着,一块一块,像一张一张毫不掩饰的原生态乡村的脸,对世界充满好奇;一种是老房子,低矮,木板壁,壁上还积了一层岁月的风霜,灰白着,像爷爷的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这房子虽然古老,甚至破旧,但看到被脚板蹭得光滑的门槛,就觉得自己跟这屋有缘分。这缘分不普通,它来自血脉,我的祖先都住在这样低矮的木房子里,一代一代。木板壁的空白处,写了一些数字,也有模糊的字迹,看起来无关紧要,可它蕴涵的意义,却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那是历史,这个村真实的历史,只是忙于生活的人低头忙着数钱,急于营造新的现实,忘了我们脚下土地的历史。

我来的时候,是春天。三月,雨刚落过,地上的草还晃动着雨珠儿,路上还有湿湿的水渍。我们的车窜上路亭门前的大坡,在青山与石山之间行驶,在竹林里折出来,就看到了梦中的湾井。竹林与湾井之间,是田野,在山群之下展开,平平坦坦,有点小平原的味道。田野里栽满油菜,粉黄挤眼。水渠边上,放牛的哥哥披着蓑衣,对着翠嫩的春山仿佛在放歌,又仿佛在朗诵,还仿佛在欣赏,一副陶醉的样子。这是一副春天完美的画卷,明黄的视野,带人进入幻想的境界。刚萌发出青芽的苦楝树笔直的立在那里是一种姿态,渠上水边的青草在旷野里茫茫绿着也是一种姿态,还有宽阔的路,奔跑的车,升起灰白色炊烟的一垛一垛瓦屋,和远处一点泛出白光的泠江,把整个湾井从人世间里拽了出来,季节的温情淹没了岁月的沧桑,呈现出一片温暖心扉的吉祥。在这一刻,湾井只是一个诗意的去处,与生活、艰辛苦难,与计算、奸巧无关。这只是一个淳朴的地方,大家生活着,平平静静地,接受生活锋利棱角的碾压,表现的,却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这或许是麻木,但何尝又不是智慧,不是生活的境界?

我可以去找顺田叔,湾井的一个铁匠,他跟我有一样的姓:欧阳。四方的脸,眯着的小眼似乎睁着闭着都是在笑着,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柱子一样的身材。每次来,他都会安排酒菜招待我们。他的女儿,也跟我们中的一个伙伴交了朋友,最后没有结成姻缘,但也不影响他对待我们的态度。除此之外,还可以去塘畔找张叔,一个靠从九疑山里扛木头出来换钱的老实人,在集市上卖了木头,总打回一壶酒,邀我们几个去他那里坐了,他张罗,然后坐在一边,专心的听我们海扯神吹天花乱坠,呵呵笑着,“是了是了”的应着,表现出十分理解的样子。我们还可以去找王寡妇的儿子小军一起玩。王寡妇在圩场上摆货郎担,一圩下来挣个三块五块,却并不市侩,而是努力的撑起生活,将一个女人的辛酸埋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湾井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表现出来的,却只有乐观。他们没有被偏僻狭隘心怀,也没有因闭塞而固步自封。只要跟外界有接触的机会,他们都不会放弃。他们没去过长江黄河,没去过北京上海,他们也没有夜郎自大,倒是他们所表现的亲切和率直,却足以溶解所有到这里生活的外来人员的一份乡思!

当然,我还要提到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湾井众多美丽的少女中的一员。湾井靠山临水,山水滋润出十分美女。有如花的,灿烂逼人;有如叶的,沉静自持;有如月的,独自成景。而我心爱的那个女人却是像一棵小树,没有任何的杂念,干干净净地,像一块水晶。我们有过约会,在那个春天的边缘,在那最后的春雨里,我们有过十分短暂的相守。然后我们分开,留下风,留下雨,留下那些青涩的年华,留下哪个无法弥补的缺。她跟一个男人走,我独自去到天涯。十年,二十年,我们之间没有一个字来往,我却感知到,在那一头,她也在怀念,怀念年少时一对陌生男女迷一样短暂的交往。我们无法主宰前途,选择各奔前途。这本来没有对错,现在的样子,或许就是最好的安排。但是,她的简单、纯洁和少年心思里的那点点忧郁,现在都成了我的念想。我们就那样分开了,没有约定,没有许诺,没有计划,像泠江水面上漂着的两片树叶子,我们一样在水面上漂过,仅仅因为此,而让我们彼此有了一份牵挂,让生命对美有了一分惦记。为了保存这美,我们离湾井远远地,远到得不到湾井一丝一毫的信息,而使其成为与生命一起成长的美好悬念,即使挂心,却受之如饴。

又是春天,又是春雨纷飞,看得到黑云压城,看得到雨落如珠,却享受不到雨落在瓦片上如奏乐的鸣响,也享受不到几个人窝在一边,一边拉家常,一边说说生活的计划,心里老像揣了一个太阳,要为这个世界的未来发光发热。现在在这无边的雨里,在这个城市的最高处,我只想起湾井,那个坡上的村子,是不是仍像在记忆里一样,无论面对着繁华,还是面对着凋零,都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笑着,乐着,漂亮着,完美着,向这个世界干干净净的呈现自己的样子,然后安安乐乐的过着小日子,忘记时光的流动,成为他乡旅人心里的一块温玉一样,传递着生活和美的信息。站在窗边,看着被乌云裹住的广州,犹如面对眼下之生活,虽然很累,很提心吊胆,但湾井会给我一些帮助,那些已经离得远远的人们,他们让我微笑,不让我的内心和理想死寂冰凉。无论面对失落、艰险,还是富足,都要开心,无惧生活里的阴霾,面对生命,做一个开心乐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