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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你是我的娘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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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你是我的娘散文

据妻说,岳父和岳母是从宁乡迁到东山峰的。那时因为太穷,每个人都想讨一口生活,岳父便离开老家宁乡,独自到东山峰落脚,后来,岳母也来了。

那时妻子还未出生,从宁乡到东山峰好几百公里,岳母便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辗转颠簸,吃了很多苦,才到了东山峰。

后来有了妻子,满以为是个男孩,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孩,岳父当时很不高兴,把妻子扔在地上,看都没看一眼,有让她自生自灭的意思。岳母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把妻子抱在怀里,对岳父说,她好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说扔就扔了呢?

妻子每次讲这段往事的时候,都会很难过。好在后来妻子学习成绩好,字也写得漂亮,而岳母又生了一个男孩,岳父才渐渐喜欢起妻子来。

那年月,他们还住在大山后面的山坳里,我去过一次,那老屋已经看不到往昔的模样。妻子说,小时候,读书要走很远很远的路,翻过山才能到学校。九几年,全家才搬到了东山峰的街道上,修了二层楼房,日子也还算不错。

可惜好景不长,2004年的时候,唯一的儿子骑摩托车因道路施工出了车祸,落下了半身瘫痪,动弹不得。岳父为了找国家赔偿,四处奔走,而岳母就负责照顾瘫痪的儿子,饮食起居、吃喝拉撒全由她一人负责。

这一照顾就是十多年,直到身体落下大病,她仍不自知。

去年查出癌症,她以为是小病,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大家也瞒着她,不敢告诉她。住了段时间后,她担心瘫痪的儿子,又要出院回家去。

后来就吃中药调理,到了今年,身子实在熬不住了,她主动要求到医院去检查。姐夫便把她带到中医院,她住了几天,一个医生对她说,你这病没得治了。

她听了后,伤心难过,对妻子说,那医生说她没得救了。大家便不停宽慰她,她心又才安了些。

直到六月,她再次住进人民医院,那一刻,她或许感知到身体状况已经不行了,人沉默了很多。每次见了妻子,都拉着妻子的手说,真不该去中医院哟,拖了这么长时间,拖成了这样。

我在一旁听了,心想,她并不知晓自己的病,以为是拖出来的,却不知道早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岳母是个善良的人,年纪大了,耳背,必须戴助听器才能听见人说话。因为沟通不方便,我便很少和她说话。

一起打过几次麻将,她耳背,但眼睛却非常好使,每次我都是输钱的份,打完后她又会把钱退还给妻子。每次上东山峰,她总担心我吃不习惯,尽量做一些好吃的将就我。而我因为胃痛,也吃不了什么,草草吃了几口就放筷了。因为饮食不习惯,在山上便待不了多长时间,她便对妻子说,是不是我们怠慢了小王?

有了瑾儿后,每次看见瑾儿,她都会露出亲切的笑容,然后拉住瑾儿的手,看上许久,说,他长得真是好。我知道她是真心疼爱瑾儿,可是看她忍着痛苦还在逗瑾儿开心的时候,我就觉得莫名的难过。

最近一次在人民医院,我去看她,她看见我去了,竟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心里似乎知道没多少时间可活了,双眼里流露出来的那份亲切,让我泪眼潸然。

我轻轻叫她一声妈,知道以后不可能再有机会叫了。走出病房,一个人到走廊,眼泪就不住地滚落下来。

离开时,我抱着瑾儿,让瑾儿不停地挥手,只希望她看在瑾儿的份上,能开心一些,痛苦能减少一些。她便笑着抬起手来,努力挥几下,回应瑾儿。她的心底终究是疼爱瑾儿的,无论身体再痛,也不愿瑾儿失望。

没住多久,她便出院了,身子皮包骨,一双手瘦骨嶙峋,双眼更是凹陷下去了。她本是想住下去,当知道医生已经无能为力的时候,她选择了回家。

我开车送二老。一路上,岳母忍着疼痛躺在椅子上,我尽量开到最慢。到了雁池,买了一个西瓜,知道她爱吃水果,以为她会吃一些,她似乎痛得难受,勉强吃了几口,然后努力摇头,说,吃不完把剩下的带回去吧。

我知道她要带给谁,便也没有拒绝。

清晨三点左右,大姐打来电话,把我惊醒。她在电话里说,你快和妹妹赶上来,妈不行了。我一听心就慌了,立刻起床叫醒妻子,简单整理收拾一下,便开车朝山上奔去。

一路上妻子都在掉泪,眼泪没有停过。我知道她是个坚强的人,很少见她哭,这是第一次看见她哭成了泪人。

我尽量踩油门朝山上赶去,赶到山上,已是七点左右。妻子立刻下车,就朝房间里冲去;我提了东西,跟进去的时候,发现岳母躺在床上,一张脸惨白,嘴唇张大,已不省人事。

妻子大叫一声妈,一下就跪倒床前,扑在岳母的身上,放声大哭。他们见了,眼泪也扑簌而下。

瑾儿听见妻子哭,也哭了起来。我怕瑾儿哭得厉害,只得不停哄他,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把他抱到床前,说,儿啊,这是外婆,外婆,你叫一声外婆吧!

瑾儿还不懂生离死别,只是一个劲地哭。我在心里说,儿呀!你现在不叫,以后就叫不成了。这样想,眼泪又滚了出来。

我只得把瑾儿抱出房间,走出房门,便听见瑾儿舅舅的房间有抽泣声,我突然想到,这世上最难过的人应该是他。他半身瘫痪,母亲突然离去,他唯一的依靠没了,他该有多难过?可是他又该有多恨自己,恨自己拖累了自己的娘。

我走过去,轻轻拉开被子,发现他脸上全是泪水,眼睛已经哭红了。我突然看见,心好像被什么揪住了,立刻伏下身去,抱着他,不停说,没事没事,什么都会过去的……话没说完,自己倒先哭了起来。

他见我哭,自己又哭得更厉害了。他一哭,我的泪水更是难以止住。

我说,没事的,没事的.,天塌下来,还有我们顶着,再大的难,活着就能迈过去。

他没有应我,我知道他心底的难过,这份难过有悔恨,恨自己的不中用,恨自己的半身不遂,恨命运的不公。可是,他是一个多么开朗阳光的小伙子。

妻子曾经拿出他以前的照片对我说,他以前长得可帅了,很多女孩子喜欢,如果不是出了车祸,现在孩子也有了……

是呀!如果不曾出车祸,该多好!可是命运就是这么无情。

房间外妻子的哭喊声突然大了起来,我立刻抱着瑾儿奔了过去,才看见岳母的眼角处正滚出一滴眼泪来。她虽然不能说话,但心里却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女儿回来了,知道自己的孙子回来了,知道所有人都在自己身边陪自己最后一程。

我知道,她是多么想活下去,否则,她也不会主动要求住院;否则,她也不会主动要求去检查;否则,她也不会埋怨在中医院拖久了。

她不是贪生,她只是放不下她的孩子,那个半身瘫痪的儿子,她怕他一个人留在世上受苦。

所以,活着的时候,她曾说,若有一天自己要去了,就买药把他毒死,让他随自己一起去,免得他留在世上受苦。

如今,想必她是知道自己要去了,这一去,就永远回不来了。她是多想再说几句,哪怕交待几句也好;她是多想再看几眼,哪怕看看她最放不下,让她操劳了半生的孩子。可是,老天却再也不给她机会了。

她的眼睛一直睁着,一直睁着,就那样直直地望着天空,她心里该是有多么不甘,她心里该是多想问问老天,为何要这样残忍到没有一点善心。

他们跪在地上,说,娘啊!你放心走吧!我们会照顾好弟弟的……

她却再也听不见了,永远……生生世世……也听不见了。

我抱着瑾儿,让瑾儿跪下去,磕头作揖,我说,儿啊!她是你外婆,这一世是你外婆,以后生生世世,你都不可能再看见她了;生生世世,她也不会有机会拉着你的手说一句,我们的瑾儿长得真的好。

走了,就是走了,人死如灯灭,缘起缘落,云聚云散。

我终究是没能和她说上几句话,说了她也未必能听见。活着时,我说什么,她便听得很费力;如今,走了,她也未必能听见了。

想起她曾经对妻子说,小王呀,不容易,妈死得早,一个人受了那么多苦,你要对他好点。

她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呀!可是,善良的人,却没能得到老天的垂怜。她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受了人间凄苦,才能体会到别人的苦,感知到别人的苦。

只愿,天堂路上,一路走好!今生,您操劳一辈子,只愿来世,您能享尽人间富贵。若有缘,愿尘埃散尽轮回转世之后,还能有幸能叫您一声娘。

只是,您还能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