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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乡蜜,淡淡的梦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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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小路往前走,终于看见一涧溪水从林中流出来。

荔乡蜜,淡淡的梦散文

“宗宇,我们先在这里洗把脸吧。”玉芳说。

拨开缠在路边的常青蔓,我们下到溪边。溪底长着绿藻,随着波流轻轻招摇。一只蟹举着两只大钳子,在石缝探头探脑张望,时不时挥动它的大爪子警告我们。捧了把水洗脸,呵,好清凉!

天气晌晴,天空钢蓝钢蓝。几片轻薄的云,被风吹得像透明的绸缎,悠闲地飘着。这个时候,鸟儿都躲进林子里乘凉去了,唯有蝉们有说不尽的话,嘹亮的歌声随着热浪一波一波远远传送出去。正出神间,一只蜜蜂飞过来,嗡嗡嗡绕着我转。我摘下帽子,扇开它。每次用力扇过去,它就被风远远地荡开去,但不一会它又飞回来了。这样连续试了好几次,到第五次的时候,它终于振动着两片薄薄的翼,飞到河对岸去了。对岸,是一片荔枝林。每一棵都像一把墨绿色的伞,上面缀满了红色的荔枝。河对岸撑开了一把把挂着荔枝的伞,我干渴的喉咙马上泛出甜甜的味儿来了。我拿帽子擦了把汗,忽地看见帽子上绣着一丛野百合。我明白为什么那只蜜蜂绕着我飞了,是不是它仍恋着春天百合花的香,把我帽子上的百合花当成真的了?哦,我惊扰了别人美好的梦。

“玉芳,我刚刚惊碎了一只蜜蜂的梦。”

“对面荔枝树下有一头黄牛,我们过去看看有没有人家吧。”

我们沿着河岸走,湿漉漉的泥沙很快把我们的鞋子都浸得湿透了。我们干脆脱下鞋子,拎在手上,趟着小溪逆流往上走。不一会我们就看到一座小木桥。我们爬上岸,木桥由两条松树架成,树皮都已经掉光了,很滑溜。我平张开两臂,我先把左脚踏上去,用力压了压,踩稳了,再迅速迈出右脚,两臂同时上下摆动保持平衡。但有一两次因为没踩准,差一点就滑下去了。等我走到中间时,回头望望,玉芳还在桥头试着迈第一步,始终不敢把两脚都放上去。我只得又小心翼翼地挪回去。我牵着玉芳的手,这一次,我们侧着身体,先把左脚往前移一点,然后再把右脚往前移一点。大概走了十分钟,我们终于顺利通过了小桥。

这边桥头是几棵栀子花树,矮矮的树上结满了黄栀子。一只麻花母鸡带着它毛绒绒球样的小鸡在树下打盹。一条狗吠了起来,接着树丛中变钻出了一只大黄狗,拦在路中间,吓得花母鸡带着它的孩儿们钻进一堆厚草丛里面了。

“是谁来了?大黄,你不要老是这么霸道。”随着声音,一个老汉从荔枝林里钻了出来。他剪极短的头发,都花白了,棕褐色的脸膛,敞开衬衫,穿一条白色的短裤,黑瘦的小腿露着青根。他那双有点陷下去的眼上下量了我们一下:“你们是……”我告诉他,我们刚好经过这里,口渴了,想进来休息一会。

跟着老汉穿过荔枝林,空地上面是五间平房。房子前面晒了三大簸箩荔枝干,屋檐下是一个木制扬风机,上面晾满了晒干的玉米棒。旁边是一个石磨,只剩下磨盘,磨石不知哪里去了。屋子正面的墙挂着一只自鸣钟,侧面的墙挂着一顶竹篾编的雨帽,几只晒干了的大丝瓜,还有一束菊花的藤蔓。正当中摆放一张八仙桌,旁边靠着一张长椅。地面铺的是瓦砖,有点潮湿。

“没有茶叶,菊花茶要不要喝一点?黄栀子茶也有。夏天湿热,我们都喝凉茶了。”

皱缩成一团的菊花,开水冲泡下去,不一会都涨得鲜嫩饱满了。淡淡的香溢了出来,甜甜的味儿里有一丝苦涩,像这生活,快乐里总是包含着一丝忧伤,也有儿时悠远的味道。我小的时候,奶奶也经常制作菊花茶。我家门前有一大丛菊花,每到秋天便开满了黄色的小花,微风一过,仿佛千万只黄色的蝴蝶盘旋飞舞。每天中午,奶奶采摘一篮菊花,用簸箕盛着放在房顶上晒。两三天后,干了,把它们收进瓦坛子,封好。五六月份,我都泡一壶菊花茶拿去学校喝。学校活动多,早上喝的那点粥,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旁晚五点钟放学,肚子饿得像有一把剪刀在里面剪,把我的胃,我的肠子都剪碎了。我不敢停下来,我怕我的肠子真的断成一截截了,我向前跑,摇摇摆摆,像一只断了翅膀的大鸟,丑陋地奔跑。跑得跌倒在地上,过了很久,我才坐起来。夕阳浑浊的晖静静注视着东去的江,黑暗从大海那边无声笼罩过来,孤寂开始在心里滋生。我拿起奶奶给我的菊花茶,抓起一把菊花,嚼了起来。我的泪,就下来了。我想念我妈。

“刚摘下来的荔枝,尝一尝,糯米滋。”

鲜红的荔枝壳上沾着水珠,细细的粒突兀着,摸上去有点扎手,中间一条小沟把荔枝整齐地分成两半。整个荔枝前部稍尖,后部稍圆,有点像草莓。轻轻用力,荔枝壳就从小沟处分开了,露出里面奶白色的肉,汁水马上滴了出来。整个送进口里,不滑腻,有点爽脆,稍稍嚼嚼,香甜的味就直贯丹田,全身的毛细血管都舒张开来。闭上眼,静静感受,一切烦恼都消失了。

吃过午饭,黄伯开始编箩筐,装荔枝用的。

“有几个荔枝园,门前这个荔枝园算是小的,总共有二十多亩。早上三点去摘荔枝,七点钟的时候去卖。家里有一辆三轮摩托车。早上有人收购,一次卖一百多斤,也摆地摊散卖一些。阿成媳妇这个时候还在农贸市场卖荔枝,阿成在荔枝园修剪荔枝。早上摘荔枝时,把许多树枝都折伤了,不修剪,来年就结不出好荔枝了。他们都要忙到晚上七点多才能回来。”

“我想明天再走,你这有地儿住吗?”

七点多,阿成回来了。中等身材,光着脊背,黑黝黝的,肩膀很宽,手臂肌肉有力地突出来,拿着一把锯子和一把剪子。一步迈进来,抬头看见我,楞了下,停在了门口,又转身要出去。黄老伯叫住了他:“这是中午来的客人。”“额,我没穿衬衫,先去洗个澡,你坐坐。”不一会,阿成媳妇回来了。瘦瘦的,剪着短头发。寒暄了几句,就下厨房做饭去了。

上好菜时,阿成回来了。穿着一件黄色的衬衫,拿着一瓶酒。阿成饭量大,连吃了四碗。不多话,有时候给我倒点酒。阿成很快就吃完饭了,我们都只才吃了一点。他开始有点不自在起来:“平时忙,吃的比较快,习惯了,嗯,这个——你们慢吃。”他一个人喝酒,陪我们吃饭。大概喝了两杯,他突然问我:“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去摘荔枝,怎么样?”他的媳妇白了他一眼:“你喝多了!”阿成低下了头。

早上三点钟起床,跟着阿成夫妇。拿着三支电筒,他们两人都挑了一担箩筐,稳稳地走过那两条松木做的桥。我缓缓地移过去,阿成夫妇在桥头静静等着我。我忽然感到十分狼狈。“没事,走吧。走多了就稳了。”阿成拍了拍我肩膀。夜晚的山路,各种昆虫在林野里聒噪。草上挂满了露珠,走过去,把裤脚都沾湿了。半轮月亮歪到了西边的天空,罩了一层的晕圈,像朦胧的.睡眼。一望无际的鱼鳞云缓缓地移动,仿佛睡着了的鱼儿在月的波光下随波流动。走了二十分钟左右的山路,手臂给芒子划了几道口,有点痛,但终于到达了。

面前是好大的一片荔枝林。都是两米多高,枝头坠满了一串串红彤彤的荔枝,压得树枝都弯了下来。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像一个个麦垛,静静在夏夜中站立,守卫着夏天的丰收。用电筒一一照过去,就看见一串串荔枝累满了枝头,让人惊喜不已,仿佛发现了许多宝藏。整个荔枝园都飘荡着淡淡的香味,在黑夜里置身此地,还以为是到了花的世界,蓬莱国度。

我们开始摘荔枝了。在长着荔枝的枝头上一点的地方,连叶子摘下来,轻轻横放在箩筐里。荔枝的叶子上积了很多的露水,摇一摇,水珠就簌簌地掉下来。不一会头发全湿了,脖子上都是露水,衬衫也湿了一大片。我跟在阿成后面摘,他很熟练。左手压着枝头,右手捏住那一挂荔枝,稍稍用力一掰,一挂荔枝就摘下来了。接着左手再压上另一个枝头,右手再一掰,右手攥着两挂荔枝。摘了四五挂后,右手拿着那几挂荔枝的枝头,左手在枝头拍了拍,整齐了,左手托着那几挂荔枝的尾部,小心地放进箩筐里。我摘了一会后,老是抬起头,望得我脖子都酸了。手也递起得有点酸软,还被新摘的露着尖茬儿的枝头刺破了手指。

我都有点后悔跟阿成来摘荔枝了。但看见阿成仍然动作迅速而娴熟地摘着荔枝,我感到惭愧,难道阿成就不累吗?我是在顺利的环境中太久了,丧失了承受困难挫折的毅力。就像那一只青蛙,放到热水里,马上就跳了起来,放在温水里久了,就丧失了弹跳的能力了,被活活地煮死了。生活何尝不是这样?我也曾经是风风雨雨走过来的啊。我也曾经是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了许多。为什么一次降职就让我如此失魂落魄?成功时候,人会觉得眩晕。我是眩晕得失去我自己了。我禁不住黯然神伤。我也曾做过许多美好的梦,但后来我又何曾努力去实现它呢?

“累了吧?休息一会吧。不习惯容易累,习惯了就能忍受累了。”听了阿成的话,我苦笑。原来只有习惯了累,不断进取成为习惯,才能到达彼岸啊。谁说海鸥穿越大海的翅膀是天生的?谁说胡杨忍受干旱的能力是天生的?海鸥的翅膀是几千万年忍受海风狂烈撕扯锻炼成的,胡杨忍受干旱的能力是几千万年奋力拼搏的成果,它才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下一千年不腐。我努力站起来,我不能让生活的洪流把自己冲倒。

鸟儿醒了。旁边的竹林上和荔枝林上,站着许多小鸟,争相鸣叫着,提醒人们新的一天开始了。两只黄鹂站着两棵高大的桉树上,渔歌互答,时而飞起来,一上一下或一左一右相互穿插。东边的云微微泛红,渐渐地变成了金色。太阳终于从群山遮绕中探出了半个脑袋。千万道光平射过来,照在露珠上,造就了千万个金色的世界。新的一天,真的开始了。

阿成已经摘好了两大箩筐的荔枝。阿成夫妇挑着两担荔枝回家了。他们挑着荔枝稳稳地走过两条松木做的桥,我也尝试放开胆子,学做稳稳地走过去,虽然还有一丝隐隐的害怕。

我坐上阿成的三轮摩托,和他一起去卖荔枝。阿成告诉我,他有一个儿子在读大学,读的是农业的专业。儿子说,他以后要研究出更好的荔枝品种,扩大荔枝的种植面积,把荔枝产业规模化,生产出多样化的荔枝产品。阿成说,虽然种荔枝很累,但儿子放假的时候总会回来帮忙管理果园。儿子说,他头脑里储藏的是世界一流的技术,但他骨子里流的仍然是农民的血。

荔枝很快就卖完了。那天很累,我没有走,仍然留在阿成家住了一个晚上。

我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着我的故乡,想着我的奶奶,想着我吃过的菊花瓣,想着我走过的许多路,我见过的许多人,想着那东去的大江,那一抹凄惨的夕阳。我哭了,时隔二十年,我又哭了。

第二天很早,我们就走了,黄老伯送我们出门。我们的车沿着流溪河往广州奔去,初升的太阳从东边照过来,流溪河从西边往东流去。那一湾粼粼闪着金光的暖流,缓缓流进了太阳金色的光辉里。我们的车,也随流溪河流进了太阳里。我回头望去,蜿蜒的流溪河,像一个不屈不挠的小伙,冲破崇山峻岭,向着大海,向着梦的地方进发。我心潮澎湃,眼睛又湿润了。

荔乡蜜啊,荔乡蜜,你香甜又苦涩的味道在我的梦里永恒流动,永恒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