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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亩三分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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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为我说的“一亩三分地”只是个“口头禅”,事实上,我小叔确实只有一亩三分地。

一亩三分地散文

我小叔原本有四个一亩三分地,即小叔和小婶、堂妹和堂妹夫四个人的土地。小婶去世后,堂妹在城里买了房子,她把四个一亩三分地“流转”给种粮大户王村长了。

但是,我小叔坚决不跟女儿、女婿一起生活,更不愿去城里做个闲人,被女儿“流转”出去的属于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又被他重新要回来耕种。

我小叔一个人生活这没问题,他比我大9岁,刚刚古稀。我小婶去世早,他洗衣、做饭、缝补都是内行,问题是他的三间砖瓦房由于基础没做实,前后墙都裂开几道缝,成为危房。女儿跟他赌气,根本不支持他翻盖新房。我这个堂妹还跟我提出要求,要把她爹作为“五保”老人,由村里帮忙建房。我与当村干部的妻子商量,妻子说:“村里有好几位招女婿的老人都没按五保供养,咱小叔也不能搞特殊@!”

不过,妻子也不是撒手不管,他同意问问乡民政所长,把小叔送养老院里住。当妻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通了民政所长,却说不通我小叔,他说他把一亩三分地全种上了猫爪草,这个春上,他得天天拔草。我说:“住养老院也可以回家干活呀!再说了,你可以给猫爪草打除草剂,现在谁还在地里拔草呢?”小叔说:“猫爪草一不能上化肥,二不能打除草剂,养老院离俺那块地少说也有二里路吧?走来走去得耽误多少功夫?再说了,你叔我好歹也是有闺女的人,咋能住在公家的养老院吗?”

做工作失败后,我也懒得管他了。没想到,那年收麦前,他去学校找我叫我帮他去信用社存钱,我问:“拣到钱了?”他说:“拣啥钱?是俺那一亩三分地挣下的!俺活一辈子也没见过一亩三分地能卖那么多的钱!猫爪草收了240斤,每斤70块卖掉,卖了一万六千八!”

我真没想到一亩多点猫爪草能卖一万多,随口称赞他几句,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俺一亩地比别人多收几十斤,全是起早贪黑奏(做)出来的!光拔草俺就拔了三遍!”

我替小叔存了钱,他揣着存折回家了。看他身体棒棒的,精神状态也很好,我也就放心了,可谁知这只是小叔的表象。第二年春天的一个傍晚,小叔在猫爪地拔完草回家,竟然朝村庄相反的方向走了,走到小河上的一座小桥,正碰上我三弟骑着电摩回家,三弟喊他:“俺小叔,上哪儿去?”小叔不理,又喊:“去哪儿小叔?”小叔回头说:“谁是你小叔?”三弟见状,知道小叔有毛病了,告诉他走错路了,小叔指着远处那个黑乎乎的村庄说:“俺在那儿住了一辈子,还能走错?你别搁在打鬼岔!”小叔连亲侄子也不认识了,挺严重的。三弟赶忙下了电摩,强行把小叔拽回家了。

三弟给我打了电话,我给堂妹打电话,相约翌日去小叔家商量对策。

第二天,堂妹开车过来,在小镇上捎上我和妻子。我们赶到老家,小叔正往外走,说是去猫爪草地里拔草,他闺女和女婿、我和妻子也能分得清了。我们说他昨天晚上迷路的事,他问:“有这事吗?俺咋不知道?”显然,小叔又清醒过来了,我们又劝他上城里去住,堂妹也表示,这次一定要带他走,但小叔死也不去,说:“趁身体好,再种十年猫爪。”他把去年存的折子交给他女儿,作为交换条件,我们见他犟劲上来了,也退了一步,“不去城里也行,但这房子不能住了,必须住到养老院去!”

相逼之下,我小叔同意住养老院。当下,我们就七手八脚地收拾东西,把小叔送去了养老院,安置在一间空房里。

之后的日子,小叔时好时坏,有时半天清醒半天糊涂,有时上半月轻下半月重。养老院有看门的,患有痴呆症的老人不准出大门,他经常跟看门的吵闹,民政所长也烦了,几次打电话让我们把人接回去,妻子又费一番唇舌跟所长沟通,我也跑去安抚小叔,并保证帮他收获猫爪。

猫爪成熟前已大片大片地死苗,成熟后,由三弟雇人挖出来,今年的猫爪已由70元一斤猛跌到25元一斤,小叔的一亩三分地,收了一百多斤,除去雇人挖猫爪的工钱,还剩下不到一千元。

猫爪收获之后,我妻子当家,以每年四百元的价格将这一亩三分地再次“流转”给了王村长。

我小叔的'痴呆症似乎越来越严重了,不再吵闹着去一亩三分地拔草了。

第三年的春天,正是桃李杏开花的时节,一天中午,民政所长又打电话来,说:“吃中午饭的时候没见你小叔,附近街道也找遍了,可能已经失踪了,找不着你小叔我也不负这个责,是你们硬要入驻的,如果找到了,也请不要送来了!”我和妻子立即分头给堂妹和三弟打电话,打完电话,我们直奔老家,满村子寻找,一直找到下午四点还是没找到,我提议去他那一亩三分地看看,妻子说:“那块地已经被人家改成水田了,并且连成百亩大地块,全种上了紫云英,小叔去那里也认不出他的一亩三分地了。”

我们一行三人来到村庄北头的黄土地,果然看见了一片绮丽神秘的紫色,蜜蜂们嘤嘤地飞舞着,在花朵上甚是忙碌。在这块地的偏西方向,一个老人正弯着腰拔着什么,我们赶紧跑进紫云英地里,果然是我小叔,但他这次不是拔草,而是拔紫云英!绒毯一样的紫云英被他拔出一块斑秃,足有蓝球场那么大。裸露的灰色土地上有稀疏萎靡的猫爪草苗,这是上一年留下的种子长出的孱弱单薄的小苗,它们藏在厚厚的紫云英里,一般人根本看不见。

我和三弟连忙把小叔拉上田埂,三弟说:“你拔了人家的紫云英,看人家叫你赔不?”小叔说:“这苜蓿菜都糊住猫爪草了,还不叫俺拔?你们还是吃饭长大的人吗?这么多的苜蓿菜没一个人来拔,碰着孬年景,都喝西北风去吧!”

我们都哭笑不得地望着小叔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向王村长解释。这时,听见一阵喇叭响,堂妹驾着她的白色“一汽大众”过来了,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