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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田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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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都邑以永久,无明略以佐时。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谅天道之微昧,追渔父以同嬉。超埃尘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

《归田赋》散文

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王睢鼓翼,鸧鹒哀鸣。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

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仰飞纤缴,俯钓长流。触矢而毙,贪饵吞钩。落云间之逸禽,悬渊沉之魦鰡。

于时曜灵俄景,系以望舒。极般游之至乐,虽日夕而忘劬。感老氏之遗诫,将回驾乎蓬庐。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

赋在汉代大约经历了三个阶段。汉初以骚体赋最为发达。所谓骚体赋,是指除赋本身铺陈夸饰的特点外,多保留、继承屈原辞赋的特点,内容上多言情抒志,形式上多作楚声,书楚语。贾谊的《鵩赋》、《吊屈原赋》、淮南小山的《招隐士》等即是这类赋的代表作。武帝以后以散体大赋最为发达,这也是整个汉赋的主流。所谓散体大赋是指句型更散化了,时空容量更大了,气魄更雄伟了。而通过描写京都、宫殿、畋猎来歌功颂德,几乎已成为这些散体大赋清一色的内容,赋的中心转向歌颂皇朝和王权,沦为典型的歌德文学、宫廷文学。赋之所以出现这种变化,显然是受强大的国势以及高度大一统的政局所制约。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上林赋》、杨雄的《甘泉赋》、《羽猎赋》、班固的《两都赋》等即是这类赋的代表作。至东汉后期,赋又发生了新的变化,散体的抒情小赋登上了舞台并代表着时代的潮流。这一时期虽然仍有散体大赋不断问世,如张衡的《二京赋》的规模要远远超过班固的《两都赋》,但新兴的抒情小赋则代表了一种新的方向。这不仅是形式上的改变,更重要的是内容上的改变。随着中央集权的崩溃和神学地位的动摇,随着党锢之禁和清义的形成,一部分生逢乱世的正直文人在此时敢于较大胆、较直露地借助于赋的形式来宣泄情怀。这样就使赋表现的内容由世界的秩序的中心——宫廷转到了文人自我的内心世界。于是内容与感情上自我的.成分增加了,文学的个性、形象性也就逐渐显现出来了。张衡的《归田赋》就是在这种文学背景下产生的。

张衡的一生虽然比较平稳,但不时受到奸佞小人的排挤,在仕途上并不甚得意。据《后汉书张衡传》载:汉安帝曾因听说张衡“善术学”,特征拜他为郎中,又迁为太史令。“顺帝初,再转,复为太史令。衡不慕当世,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徙,自去史职,五载复还。”——这种经历颇有点象韩愈“三为博士,冗不见治”一样。后来虽曾任侍中,被皇帝“引在帷幄,讽议左右”,但“宦官惧其毁己,皆共目之,衡乃诡对而出。阉竖恐终为其患,遂共谗之。”后来又曾出任过河间相,写下了“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这种感慨仕途艰险的《四愁诗》。由于仕途上的不得意,他对从政采取了两种态度,一方面尽力而为,一方面淡泊明志。他曾多次上书皇帝,规劝政事,并在任河间相时“治威严,整法度,……上下肃然,称为政理。”并在受到排挤打击时仿效屈原之《离骚》而作《思玄赋》,表明自己“愿竭力以守义兮,虽贫穷而不改”,“要既死而后已”的忠心。但他又随时作好退步抽身的准备,在任史职时,他曾作《应闲》以明志,其中说:“君子不患位之不尊,是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夥,而耻智之不博。是故艺可学,而行可力也。天爵高悬,得之在命,或不速而自怀,或羡旃而不臻,求之无益,故智者面而不思。”又说:“世易俗异,事埶舛殊,不能通其变,而一度以揆之,斯契船而求剑,守株而伺兔也。”可见,在权力纷争之中,他早已作好激流勇退的准备。《归田赋》就是他在这种思想背景下写成的。

这篇赋虽然很短,但却凝聚了他仕宦一生的感慨与情志,《文选》将它纳入“志类是非常科学的。全文共二百十一字,可分为四层。

第一层写自己功业难就,决心抽身退隐。所谓“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是用《史记》蔡泽与唐举之典。蔡泽当年不遇于时,曾让唐举为他相面决疑。作者用此典意在以蔡泽自比,但通过卜相决疑后,他决心归隐,去追随象楚辞中所写的渔父,过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我们可以体会出作者在这一层中所表达的感情是相当悲愤的,虽然语似旷达,但在旷达中掩盖不住他对江河日下的东汉末世的失望。他感慨自己再也遇不到黄河为之澄清的太平盛世了;自己虽有蔡泽那样的满腹经纶,却再也没有他那样建功立业的机遇了。他只好向着人间社会,慨叹一声,悄然而去。

第二层写自己归田后的欣喜心情。感情的曲线由低沉转向高昂。心情也从抑郁转向开朗。天气是那样的晴朗,百草是那样的丰茂,鸟儿是那样的欢跃。面对着这美好的大自然,他似乎真的要忘掉世事的一切烦恼,“超埃尘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了。

第三层又顿作转折。感情的曲线又跌了深渊之中。作者在写渔猎时,并没有写其中的乐趣,而是大发了一顿“云间之逸禽”如何“触矢而毙”,“渊沉之魦鰡”如何“贪饵吞钩”,这不明明是语此而意彼,借以大发世事之险恶,官场之倾轧的感慨吗?话虽很短,但这里面显系包含了作者一生宦海浮沉的种种悲愤与心酸。

最后一段是真正的旷达语。所谓“老氏之遗诫”,乃指老子所云:“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意即应节制田猎,加强人生的自我修养。于是他徜徉徘徊于舜所制作的美妙的五弦音乐和周公孔子所遗传下的深奥的典籍之中,并奋发著述,阐明圣则。最终他以老庄的哲学——游于物外,意即寓意于物而不留意于物,轻外物而自重的哲学来武装自己,于是达到了齐荣辱、忘得失的境界,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了。感情的曲线在这一层中又转向开朗昂扬,全篇也就在这旷达超脱的调子中戛然收束。

总观全篇,可以看出这确实是一篇言“志”之赋。其“志”就是对宦海浮沉、仕途坎坷的深沉悲哀,就是对人生怎样摆脱这种悲哀的深刻反省。而这种“志”又是他一生的总结,所以不但思想深刻,而且感情凝聚得也相当深厚和真实。话虽不多,但句句发自内心,且句句闪现着他生活遭遇的折光。而借景抒情的表现手法,和不断跳跃变化的感情曲线,更增加了表情的生动性和内心世界的丰富性。这一切都使这篇小品化的抒情小赋在言志抒情时获得了真实性和个性化的永恒价值,读起它不知要比读他所写的意在和班固争奇斗胜的笨拙滞重的《二京赋》要被感动得多多少!

张衡的《归田赋》可谓散体抒情小赋的先驱。这之后东汉末年赵壹的《刺世疾邪赋》、祢衡的《鹦鹉赋》、三国西晋时期王粲的《登楼赋》、曹植的《洛神赋》、向秀的《思旧赋》、陶渊明的《悲士不遇赋》,以至具有同样特点的嵇康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刘伶的《酒德颂》、阮籍的《大人先生传》相继问世,把赋从僵死滞重的困境中解救出来,开辟了一块具有生命力的新天地。当然,《归田赋》给后代影响最大、最直接的要算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了。可以说《归去来兮辞》在构思、命意、手法上都直接受《归田赋》的启示,只不过写得比它更成熟、更深刻、更成功、更富有个性化和文学色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