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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室杂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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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元旦这天,本来约好几位聚会的,想不到去终南途中车子出了故障,造成左腿骨折。一时忙而无计,便叫了一辆出租,直奔大王骨科医院。

病室杂记散文

时间半刻也没耽误,于是拍片、手术,住上了二楼10病室28床。当时思想烦到了极点,想不到在年届70之际,一时不慎,出了这样不该出的事。心里无比懊恼,头脑里更是千头万绪。本来在家好好的,有事时爬爬电脑,写写东西;闲暇时扫扫院子,逗逗小孙。一着不慎,今天怎么就出了这麽大的事!

我的手术是“牵引”,这是一种保守治疗。听医生说,如果牵引不能奏效,就要动手术,我心里顿时沉了起来。

最初的几天,是最难熬的几天。医生在我左腿关节上方,用电钻子钻了一个小洞,然后穿上一条钢筋,通过固定在床头上的滑轮,下缀一个十多斤的大秤砣,用来拉开骨折部位,使之复位;然后又在左腿和上身的交叉处,拴了一条毛巾,通过一条绳索,又缀了一块砖头,用来矫正骨伤部位。就这样,我左腿下方缀着一块大秤砣,左侧又吊着一块砖,右手打吊瓶。这种“三点式”,把我死死地固定在床板上,一点动弹不得!连吃饭都得喂着吃,喝一口水都感到困难!一天二十四小时,吃喝拉撒睡,都是床上“办公”!最初的几天,因为不适应,打点滴时,呕吐了几次,呲牙咧嘴,痛苦万状!人们常用“度日如年”来形容日子难熬,我觉得用“分秒难熬”这个词更恰当些。

听医生说,这种牵引,得八个星期!天哪,八个星期!七八五十六天!听了这话,一阵无奈之后,心里麻木起来。

我熬了两天,真有点吃不消了。一想到这漫长的五十六天,我万念俱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为了让日子过得快些,从进院的第一天,也就是元月一日这天为起点,我画了56个圆圈。每过一天,我就划去一个圆圈。少时读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筑路》,那些可怜的工人们就是用这种办法度日如年的。

糟糕的是,到了2月2日这天,也就是农历腊月30这天,我感冒了。一感冒就是六天——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五。这几天正值医院春节放假,医院的主治大夫又不在,虽说每天吊瓶不断,但还是咳嗽不断,烧也退不了。这么大的医院,连个感冒也治不好,真是无法可想!这几天呀,日子真比地狱还难过。听人说,住院的大忌是添病,我的心乱极了!

我一个人病倒了,拖累了一家人。我终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吃喝拉撒睡都在床上办公。开始的三四天,也是最难熬的三四天,是老二撑住照顾我。他的照顾,用“无微不至”这四个字来形容是再恰当也不过了。哪怕是极轻微的呻吟声或者是我悄无声息的动静,他都会警觉地翻起身跑过来。每天晚上,不用你呼唤,他都会起来四五次,或是给暖壶换水,或是给我揉腿搓脚,或是打来热水洗脚。到了第四天,女婿群良来了,群良是带着感冒来换撑住的。每顿饭,他都不厌其烦地劝我多吃些,他觉着灶上的饭不合我的胃口,于是就满街里找饭买。“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每次他都这样劝着我,可问题是我对什么都没胃口。在家时,他是个极节俭的人。可在这里,总是大手大脚。吃的、用的,显得有点挥霍。后来,大儿子拴牛又换走了群良。为了买到我想吃的东西,常常从大王镇的东头转到西头,根据自己的胃口,想当然地给我买些“好吃的东西”。可是,看着这些“好吃的东西”,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他知道我喜欢吃羊杂,可是大王这地方没有。一次在家的.时候,专门在终南镇买了一碗羊杂,晕车六七十里路,给我送了过来。在侍候我的日子里,凭着自己的臆想给我买东西,保暖内衣、高档外裤……我知道他的脾气——穷大方,却一点法子也没有。他有颈椎病,我常常看见他按着自己的后颈揉来糅去。我们带的床不好,他常常彻夜无眠。到了元月21日,外孙大浪放假,换去拴牛;在二月9日,大浪又来了四天。他虽然20岁不到,但孝顺和懂事一如成人。

我在这儿住院,肉体上饱受折磨,心里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的。最担心的就是老伴。她患脑梗已经十多年了,我在家时,白天和晚上我都能操个心,早晚经常锻炼。我住院后,自己不仅要专人侍候,老伴也离不了人:每次撑住被换回家后,必须每晚睡烧炕,操心他妈;撑住来大王了,佳蕊就过来操心她妈。哎,我一个人出事了,拖累了三个家庭,五个人(拴牛、群良、佳蕊、撑住和大浪)!

在住院的那些日子里,27床的陪护看到儿子和女婿尽心尽力孝敬我的样子,几次三番地说,你们当老师的还是教育有方,你的那几个孩子,真是一个赛过一个的优秀!一个赛过一个的孝顺!其实我心里明白,是他们本质好。我当初待老人,就不如现在的他们!用古人的话说,“子欲孝而不在”!想到这里,我心里还真有点隐隐地疼!

我的病室是10病室,共有三个床位:26、27、28。我的床位是28。三个床位,只有26号和我处得时间长些(我56天,26号42天)。26床是一个58岁的老头,他和我同日入院,都是2011年的元月1日,只是比我晚了几个时辰。他是给人做天天活抬楼板时,被滑脱的楼板把小腿打折了!也做的是牵引。在我的印象中,这老头命苦,但他很乐观,知道的东西也很多。他的男孩还只有四岁的时候,老婆就被人骗到山东卖掉了。事后他亲自到山东跑了几次,还动用了派出所,也许是老婆嫌自己家贫的原因吧,还是无济于事。他一个男寡妇,带着小孩,艰难的熬着日子。现在,孩子已经三十出头了,亲事还无着落。去年在外打工时,领回来一个“媳妇”,他当然很高兴。可是过了几个月,儿子却告诉他,这个女人结过婚,现在还没有离。在半年多的日子里,这女人回去了几次,听说家在榆林,可是儿子一直没能去。媳妇怕自己的婚没有离,带个男友回去别人说闲话。听说这“小两口”在家什么活也不干,一家的生计全由老汉给人做天天活来维持。老汉心里虽说很苦,但性格乐观。他看的书多,记得东西也多。他很想有一个家,他虽说没有老伴,但常常忘情地念叨着一首打油诗:

老婆,老婆我爱你,

阿弥陀佛保佑你。

愿你有个好身体,

健康又美丽!

事事都如意!

他说,一个人,穷了就穷了。只要有个老伴还是好:

铺的草,盖的草,

有个老伴还是好。

白天能说话,

晚上能暖脚。

老汉也是在医院过春节的。过年的那几天,外面鞭炮连天,他伤感地说:想不到今年在这鬼地方过年!我多想吃我家煮的饺子啊!家里虽说是土墙土屋子,可是高兴啊!他整天想回家,可是回家又能怎样呢?他说过了初八,儿子就要出门了寻活干了,他的那个“媳妇”也回娘屋了。对他来说,所谓的家,不就是那两间空空如也的土墙土屋子吗?在医院,他还有人侍候,回了家,谁管他呢?他还得数十天卧床不起啊!日子怎么熬呢?可是他还是想回家。

因为老汉是工伤,包工头先后轮换派了好几个人服侍他。第一个服侍的是个姓王的老头,65岁了,也是个老鳏夫。老头心不宽,因为家里还有个三十多岁的儿子,至今还没有谈对象。老头不讲卫生,随地吐痰,令人生厌。听26床说,老头在村子有个情人,四十多岁,他经常给情人干家务。提到这些事,老头也不避讳。老头最苦恼的,是他的那个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婚事还没着落的儿子。提前这事,他显得无可奈何,显得有些不可言状的苦恼。

后来,另一个叫王小文的年轻人来服侍26床,因为要过年,王老汉得回家照看。王小文四十多岁,就像人们常说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差一项电。他几次向我诉说他的境况:他结过婚,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结婚后,他长期离家,在县里打工。妻子嫌他不回家,小两口纠纷不断。再后来妻子神经出问题了!再不久,就被人贩子卖到山东去了。当时给他留了个满月不久的小男孩,孩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念高中了。小文的父亲是一个退休教师,日子也不犯难。可是耽心他们老两口去世,这个连数都数不了的,更不要说料理家事过日子的小文怎么过日子!老人到医院来了一次,他反复叮嘱我病好回家后给他儿子操个心,无论长得多丑,好歹弄上一个,只要脑子够用,他就阿弥陀佛,感恩不尽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作为病人,医院是不分白昼的。晚上苦熬一宿,天亮了,可是天亮了又能怎样哪?一样的钉在床上,一样地望着白色的病床,白色的墙,白色的医生,白色的护士……大夫每天只来查一次房,从此就终日不见人影。病人们好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病床)的罪犯,你一秒一秒的熬着,一分一分的熬着,能熬过一个小时,就是很大的收获。

前面说过,我的治疗方法是“牵引”,这种治疗方法原始而受罪。十多斤重的大铁铊通过滑轮把我的腿往下拉着拽着。我不时的被拖下去,隔不了几个时辰,你就得复位——拉着铁铊,忍着剧痛,大汗淋漓地回到原来躺的位置去。就这样,一日数次地进行着拉锯战。

最难熬的是无眠的长夜,长夜过去了,一天也就过去了,我受罪的日子也就减少一天了。面对这近两个月的徒刑,我想出了许多消磨时光的方法。数病室墙体贴的瓷砖:墙的一侧瓷砖数是26x13,另一侧是11x13,当然底面积应该是26x11了。当时只是不知道瓷砖的规格,要不,我就会精确的算出病室的体积,再算出每个病人占据的空间。根据医生的要求,我还琢磨出了一套床上“体操”:其一,勾脚100次;揉肚,顺时针方向100次,逆时针方向100次,再推肚100次;抬背,就是两手反背撑床,反复抬背100次;再左右扭腰,再抬脖,再推手,再扩胸,再拍胸……经过计算,这一套运动费时24分钟!每天白天和夜晚,我都坚持做好多遍。当然对身体有好处,但当时对我来说,确实帮我度过了许多难熬的时间。

为了打发无奈的等待,我看书、打游戏、听广播。在最后的二十多天里,我看完了司马光的《资治通鉴》。《资治通鉴》这本书,历代人评价很高,周总理就把这本书读了十六遍,但我总觉得,文章虽然生动,但故事不完整,所述史实,有始无终。不过,从这本书里,我弄清了“奇货可居”这个成语的来龙去脉。另外,我还学会了手机打游戏——贪蛇吃珠,一次居然得了400多分!

今天是正月十八了,已经嗅到了春天的气息,“九”快尽了,桃花也快开了。屈指算来,住院已经五十一天了。按照医生的交代,再有四五天就可以出院了。分秒难熬,度日如年的日子将要结束了。住院的这许多日子里,累了全家人,也累了那么多的朋友和亲戚。好友孙治民、孙绍文、柏云义、尚玉蜂、常忠跻、王培夫妇和许多亲人和亲戚,不但去了医院,我回家后,又多次到家里探望。我深感内疚之余,只能歉疚地说:我是“过来人”,“平安”二字值千金,愿你们“好人一生平安”!

2011年2月20下午写于《大王骨科》医院同年3月14在家输入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