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散文

前两天，母亲打来电话，说她身体挺好的，勿挂念。问起姐弟的最近状况，母亲叹息一声，大弟没有个正式的工作，姐姐因为企业不景气身体消瘦了许多。最后说到风阳（三舅的女儿）母亲的语气轻松了起来，这回她找了家可靠的人家，男方人品不错，我的心愿也圆满了，也对得起你三舅了，你三舅在那边该放心了啊，清明节风阳和男朋友一起回来给她爸上坟去。提到三舅，我的心不由得沉重起来，二十年前三舅的音容笑貌又一幕幕的浮现在我眼前。蓦地，我鼻子一酸，泪眼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了三舅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端着一盘红瓤黑籽鲜嫩的西瓜笑吟吟的对我说：“燕儿子，来尝一块。”

三舅出生在几里地望不到人家荒芜小山沟。三舅从小生得五官俊朗，聪明伶俐，尤其酷爱读书。三舅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娃，但是志向很大，一心想飞出这个小山沟，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所以学习非常努力，一直是班里佼佼者。待到毕业时，三舅以优异的成绩考了全班第一名。正当三舅憧憬在美好的未来之中，没料到名额却被村支书的儿子占用了，理由是姥爷的成份不好。三舅不服，与村支书理论。由于三舅年轻气盛，与村支书顶撞了几句，村支书怀恨在心，又害怕三舅闹事他儿子占不了指标，借以三舅闹事为理由，一天正当三舅悠闲坐在山坡上，吹着口哨满怀信心想象着山沟外美好生活，没想到仗权欺人的村支书叫来公社几个红卫兵拿着一对明晃晃的手铐，不容分说把三舅拷了起来，然后关进了禁闭室，三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当时三舅才十八岁。三舅心中非常痛苦不满，于是在墙上愤慨写下了自己对理想抱负的追求和一个青年求学愿望的心情诗句。最后还是姥爷苦苦求情，上面领导下来查看三舅的诗句也没有反动的话，几天以后才把三舅释放了。后来母亲抺着眼泪说，你三舅的病就是从那次被吓着了，神经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以后才会成这样的。

三舅回来后，无奈加入了村民们生产劳动的行列。白天打坝、修水渠重体力劳动，晚上睡在炕上三舅一直想着寻找出去的机会。在三舅二十岁的那年，三舅偷偷跑出生产队，只身投奔到外省市一个亲戚家。在亲戚的帮助下学会了补轮胎技术。二年以后，三舅学成手艺归来。正好赶上农村实行承包生产责任制，政府大力扶助个体户的发展。三舅大胆的在县里办起了补轮胎厂，成了第一个山沟沟农民青年进城办厂的个体户。由于三舅手艺高强，诚实守信，性情耿直，要价合理。三舅的大门外停满车辆，大车小车的，每天车流不断，都来找三舅补轮胎。当地新闻媒体都报道了三舅农民进城办厂先进事迹。当地的领导有头面的人都来给三舅捧场，顿时三舅成了县里的传奇人物，成了人们的注目焦点。三舅富裕了，也出名了，成了当地第一个万元户。不少穷亲戚都来投奔三舅。三舅都收留在自己的厂里，一边给他们找点活干混口饭吃，一边给他们传授补胎的技术。在三舅开厂火红的那几年里，三舅带出了不少徒弟，不少学成手艺的徒弟走出后自己办起了厂子。

三舅富裕了，没忘记我们，很接济我们。那时我们家住小乡镇，父亲一月只挣三十八块钱，养活我们一大家六口人，还培养我们姐妹四个上学。每次开学我们都要去三舅那儿求助学费。三舅总是很关切的问我们钱够不够，什么时候没钱尽管说。我们姐妹四个能顺利的完成学业多亏了三舅的资助。

三舅很疼爱我们，从小跟我和姐姐的关系很好。每次我和姐姐去了三舅那儿，三舅见我们来，沾着黑乎乎油渍的手惊喜叫着：琴儿子，燕儿子来了。然后放下手中的活匆匆的洗洗手，跑出商店买回一大堆好吃的东西，乐得我们直抱住三舅在地下打转圏。

在我的记忆中永远都忘不了印在脑海中那幅深刻画面：盛夏的七月，我骑着自行车从小乡镇去县里考试。去三舅那儿，见三舅满头大汗正忙着补轮胎。我一路走得急，天又热，我不住的擦着脸上的汗水，裤子都粘到一块儿了，喉咙干得发痒。三舅见我这般模样，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连手都没顾上洗，就看见黑乎乎的手里抱回一个大西瓜。然后亲自切开端着一盘红瓤黑籽的鲜瓜露出般整齐的皓齿笑吟吟的对我说：来，燕儿子，赶快吃一块，解解乏，一路渴坏了吧。

正当三舅事业如日中天，可三舅却连遭两次婚姻的不幸。第一个女人与姥娘不和，三舅忍受不了她们之间的矛盾最终离婚了。找了第二个女人，足足比他大二十来岁。这个女人其实是看准了三舅的钱，每天好吃懒做，性格暴躁，常与三舅发生争吵。

领导和当地的有头面的人看准了三舅补轮胎厂是条发财的路子，一些少人暗地里拉拢三舅去国营轮胎厂，承诺给三舅不少好处。性格耿直的三舅不愿进去，他知道进去挣的是黑心钱。于是这些人眼看着三舅拉走了他们的财路，处处与三舅作对，常隔三差五来找三舅的茬。说三舅的牌子不对了，收费不合格了，性格刚直的三舅总要和他们争吵几句。他们还勾结一些地痞流氓恶意来捣乱厂子。还放出风言风语，谁要去三舅那儿补胎，小心脸上挂彩。

好一段时间里，三舅的厂子受到了阻碍，冷冷清清的。三舅也找过当地的`领导，可领导只是表面敷衍了事，说些好话把三舅打发回来，就是迟迟不予解决。

回到家，女人也埋怨讥讽三舅的无能。这样里外攻击，久而久之，三舅的性格开始变得沉闷不语起来。有一次，我去三舅家，见三舅一反常态，不闻不问，一个人在窗台上摆着花盆，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然后走出来，只顾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厂子，我看见三舅的眼角慢慢的渗出了泪水。

后来经医生诊断三舅得了神经病，亲戚们都离开了三舅，只有母亲照顾三舅。女人看着三舅是个累赘，吵闹着和三舅离了婚，留下个四岁的女儿，就是风阳，只好寄养在母亲家里，是母亲一手带大。后来三舅的病越来越重，不得不送进了神经病医院。记得母亲送三舅去神经病医院时，到了医院门口，三舅下车以后，象个小孩似的天真的说：二姐，我饿了。一句话说得母亲是泪流满面。

三舅在神经病医院住了不到二年以后，三舅就走了，走的时候才三十八岁。在住院的那二年，我因孩子小，却没有去医院看过一次三舅，只是姐姐看时让捎去了点东西。现在回想起来留在我心中的是永远痛和终身的遗憾。

三舅38岁就走了，正值风华正茂，大有作为的时候。三舅一生大起大落，如昙花一现；一生坎坷波折，命运多舛。由于社会历史的原因，造就了三舅这个传奇人物却又毁掉了三舅美好的一生。如果三舅能有幸生在今天，如果三舅当年能如愿顺利的走上求学之路，如果三舅性情不那么耿直善良，也许今天三舅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今天我会看到三舅端着一盘红瓤黑籽鲜嫩的西瓜笑吟吟的对我说：燕儿子，来尝一块。当痛苦的思绪渐渐拉回了现实，酸楚的泪水已溢满的双眼。

清明节到了，寄上我一片深深的哀思和悼念。三舅，您放心的安息吧，我会好好的照顾好您女儿的。